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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必行稳定发挥了“人来疯”的优势,在人堆里花见花开,谁的话题都能接两句,连吃带唠,更为难得的是这完全没耽误他吃饭。等到大家都开始吃饭,他已经空闲下来,托着腮开始打量林静恒,心里寻摸起来:这人虽然顶着灰眼睛高鼻梁,张口却是地道的普通话,可能连陆必行那学了十年汉话的老父亲都比他大舌头。
说到这位老父亲,绝对是陆必行心里小小的传奇。他是标准的此地人,十五六时就是小有名气的皮匠;到了文革里,还跟着知青学画;等到最苦的日子结束,又马不停蹄地考学。最终甚至跟陆必行前后脚成为教职工。
那苦涩的十年没压垮他的脊梁,现在他老人家时髦的很,有次期末联展,就带着一只美瞳站在画前介绍自己的作品《苍鹰》,其中提到“我喜欢鹰与闪电的意像,而且我的名字意思就是鹰”。结果学生都奔着他那对异瞳看了,遂让“独眼鹰”这雅号届届相传。
不过此时,时髦的老先生正专注于和面前的饭搏斗,筷子匡匡磕盘,把大嗓门就着饭菜一齐咽进肚里,只偶尔哼哼唧唧回应一两声点名叫他的人。快速解决掉午饭后,独眼鹰拍拍旁边人的肩,扭头就走。
陆必行诧异地回头,这是又给哪个孩子气着了?
「二」
林静恒就这么留下来了。他是个做事就会投入进去的性子,平素在学校的时候,除了教学生,就是呆在工作室练他的作品。他的工作室收拾的干净,工具摆的整整齐齐,收不起来的陶土泥石,也尽可能分门别类归拢起来。陆必行去转过几次,物什虽多,却不堆的让人压抑。
半月认识下来,他发现林静恒其实并不是什么喜欢交际的人。事实上,林静恒大多数时候都相当沉默,他总能长时间逗留在工作室里,好像把他来美院当天的健谈和热络都灌进他的泥塑小稿中,任由它们在无声中盛放。
是的,盛放。那天陆必行刚刚下课,花里胡哨地逛到雕塑工作室。刚好见到林静恒收工扫尾,工作室难得地像个正常工地,林静恒随意套着件脏衬衣,泥灰从地上桌上一直攀到他衣服上。见陆必行进来,林静恒冲他一点头,拎着抹布,用手肘推开门洗手去了。
陆必行侧身把人让出去,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置物架上多出的小像来。林静恒似乎格外擅长抓取角色的灵魂,他所制的圆雕多有惟妙惟肖的描摹,但那不只是描摹,更有大胆的创想,角色的形体与各种实际存在的物品相融合,让他手下的小像从仿佛打破了现实和意像的边缘,落到俗世里破桌上,展现出凝滞在永恒里的生命力。
正打量着,林静恒已经推门回来,他先顺手抹了两把鞋上的土,然后意思意思套了件比衬衣好不到哪去的外套,再转向陆必行:“吃饭?”
“啊?走。”陆必行从那股心流里把自己拔出来。
俩灰头土脸的人就这么走到街上,林静恒人生地不熟,干脆两眼一闭,跟着陆必行到处走。陆必行乐的轻松,他生在此地,熟知每条路的方向,认识每个摊子的主家,他领着林静恒穿过挨挤的人群,一路走一路吃,最后还带着满身肉香和烟火气钻到街角一家小店里,拍桌大喊:“艾彦大姐,烧卖有现的吗?”
大姐肩头挽着毛巾,手里端着茶壶,身材中等,头发剪的短短的,一如往常的干练。“怎么没有?你父亲刚来订了两笼,你现在就拿上去吧。”
“我爸?”陆必行理直气壮把烧卖端到桌上,付了钱。
“你别给我钱啊,朝鲁门,你父亲过来给过我了。”
“姐”陆必行把钱推回去,“我带朋友来的,没跟我爸一起,这两笼我们就吃了,你再加两笼呗。”
“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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