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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走宫确实是件体面的事,别人洗干净剥光了,大褥子一裹抬进门来。走宫的不是,走宫能穿衣裳,跟着敬事房太监,带着贴身的宫女儿,大大方方从门口进来。一般是有荣宠的才能这么得脸,宫人们的常识就是谁走宫,说明谁红了。
不过长满寿倒不这么看,“咱们主子丁是丁卯是卯,上回赊了账,这回得惦记着还回来不是?也是瞧人家小主可怜见儿的,冷落一回,再捧一回,两不相欠嘛!”
门口说得热闹,素以全听见了。这些太监真是人嫌狗不待见的,背地里胡天胡地瞎说,也不怕拔舌头!主子临幸宫妃原就该当,走个宫嘛,值当他们说三道四的。她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看事,可谁来告诉她,心里沉甸甸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低头掰镊子拔针,劲儿使歪了,往边上一挫,针断了。她长长叹口气,捧着鞋底发愣。边上那贞拿肩顶顶她,使了个眼色,没说话。她醒过味儿来,勉强笑了笑。这叫什么事儿啊,真是吃错了药了。主子翻牌儿关她屁事,她还不高兴上了!
探身搬笸箩来,从里头翻针线盒子,挑根针就着蜡烛光穿线,那贞笑道,“灯下纳鞋底,你好眼神儿。年轻不省着点用,等上了年纪就不顶事了。”
素以还没张嘴,琼珠先接了口,“姑娘长得好,甭管宫里宫外,横竖吃香。竹竿胡同那些个傍家儿①,功夫到了,肚子里没墨水,手上活计也不上台面,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她一开口就没好话,竹竿胡同都是从了良的粉头,大多有两个得意的老相好,靠着和人暗中来往过日子。好好的,拿那些下贱的官妓和御前女官比,她存的什么心?那贞也听不过去了,板着脸道,“你这是作践谁呢?这种污言秽语出口,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琼珠尤不自知,“我不过凑嘴一说,别当真呐。”
素以嘴上不爱吃亏,这世上走动,你敬我我自然敬你。像这类怀有恶意的,她就没打算忍让。搁下手里鞋底一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没见你写过字做过针线。咱们祁人姑娘在闺阁里不都要学这些吗,敢情您知道有奔头,所以全然都不上心了?”
她这么一说,屋里坐的人都掩嘴葫芦笑起来。琼珠打了自己的脸,气得两颊绯红,站起来叉腰子道,“你别仗着主子抬爱眼里没人,会做针线会识文断字,那点本事用来干什么使的,别打量谁不知道?”
看阵仗要吵起来,门外长满寿一打帘子进来,铁青着脸道,“怎么着?热河走一趟热坏脑子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撒野?要是活腻味了,只管直嗓子喊,把主子闹出来才热闹呢!话里牵五绊六,琼珠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们丫头拌嘴别扯上主子。主子是谁?”他向上一拱手,“不是小家儿少爷,他是垂拱九重的皇帝!平常待御前人和气,可咱们别忘了分寸,人一忘分寸就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就要坏事。现下主子翻了和小主的牌子,说话儿就来,还不给我夹紧嘴!惊了圣驾,一屋子人跟着掉脑袋!”
被他一喝果然都静下来了,素以心头烦躁,拧过身子去瞧灯。绡纱罩子是半透明的,薄薄一层看得见里头的蜡芯儿。烧的时候长了,顶上结起了花。啪的一声爆,黑乎乎的灯灰落得满灯座尽是。
其实自打和万岁爷一块儿困在山洞起,她对他的感觉就大变了。这样有担当的爷们儿,抛开尊崇的身份,他也是值得人爱戴的。以前觉得主子离得远,从来没有要亲近的想法。可那晚过后,脑子就混乱了。主子人品贵重,她喜欢他。在他跟前伺候,偶尔的眼神交集也让她心慌。不过这份晕头晕脑的感情也只限于承德那样的地方,远离了花团锦簇的后宫,万岁爷他干净得一尘不染。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得翻牌子“第五文学”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整个紫禁城的女人都指着他过日子呢!果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的那些春心也必须收拾起来了。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主子对她有点小意思。但那又怎么样?她向往的生活里不可能有他,还是踏实做她的奴才吧!尽忠尽职,干得好主子有赏,将来添了妆奁,高高兴兴带着嫁女婿。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御道挨边儿来了一溜人。敬事房太监打头,后面的小宫女撑着油纸伞,护着位宫装美人款款而来。素以细打量,和贵人披一件青莲绒灰鼠斗篷,梳得一丝不苟的把子头上插金錾连环花簪,两边缀暗红络子。脚上是花盆底,踩在青砖上笃笃脆响。一手软软搭着宫女的胳膊,摇曳出弱柳扶风的味道,很有股子妙意。
“宫里的主儿真漂亮!”素以啧啧赞叹,“这位和小主拔尖儿。”
那贞轻轻一笑,“你才来,没见过别的。漂亮的多了去了,这位拔尖还论不上,顶多算中等姿色。”
素以哦了声,笑得下巴颏发酸。踮脚再看,人已经过中正仁和,往后边寝宫穿堂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唫銫姩蕐、蓝樱桃、妖言水色的打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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