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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吩咐人请皇后到观莲所歇息,屋里只剩他们夫妻,她挪步过去,从背后圈住他的腰,“澜舟,我一直想去云南瞧瞧,京城呆腻了,咱们往南逛逛去吧!上回庄亲王说他置了好大一片宅子,咱们过去也有地方住。到那儿再添几个丫头,听说云南的衣裳都露一截子腰,你看了一定喜欢。”
太上皇笑起来,“胡说,自打我从了你,早就改邪归正了。”转过身来拥她,抱在怀里慢慢的摇,“我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再没有那心性儿了。那四年你怨我,挂怀到现在我知道。我心里想你,可是用尽了办法你都不肯原谅我,我实在是有些自暴自弃了……罢了,陈年往事不提了,现在有儿有女,还想那些做什么!你说要往云南去,那咱们明儿就动身。弘巽让他留在京里办差,带出去早晚养成个纨绔。糖耳朵还小,不能撇下。叫她奶妈子收拾收拾,轻车简从的,缺什么路上再添。”
皇太后有点惊讶,“我说了好几回你都不答应,今儿怎么……”
太上皇朝外看,喃喃着,“以前是放不下心,现在东齐能够独当一面了,我继续留在京畿反倒成了他的负累,叫那些反他的人有处可叫板么?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他才能做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我在,始终制约他。万事都要上畅春园请示下,就像他说的,这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
太后嗯了声,“我先前只当你恋栈,现在看来,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太上皇长长叹息,“东齐可怜,养母和亲妈死得都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受了委屈没处能诉说。”
“既然知道他的苦处,就不要再为难他了。人生苦短,有个知冷知热的多不容易啊!”太后看他态度有了松动,忙转身知会荣寿,“眼看要下雨,快请万岁爷进来。就说太上皇不追究了,他的私事儿也不插手了,叫他放宽心吧!”
荣寿先还蔫头耷脑模样,听太后这么一说,欢快的嗳了声,纵起来就往外跑。青石板上已经有些湿了,他跑得快,下了台阶便跪下来,膝头子在地上挫出去老远,一下子滑到皇帝跟前,笑道,“主子业障过了,太后好歹劝动了太上皇,这会子叫主子起来了。”
素以心头一松,上来搀他,边问他,“怎么样?您长远不跪,这半天受不住吧?”
他斜她一眼,“腿上功夫好值当你得意?以后膝盖硬气点儿,再也用不着逮谁跟谁跪了。”一头说一头进了楼里,上前扫袖打千儿给太上皇行礼,“儿子谢阿玛不罚之恩。”
太上皇略点了点头,比个手势把人都遣了出去。看皇帝披领的紫貂上积了细小的水珠,抬手替他掸了掸,“朕和太后做了个决定,明儿一早带着糖耳朵出京,到云南找你三叔去。”
皇帝吃了一惊,脸上辣辣烧起来,垂首道,“是儿子不孝,叫阿玛失望了。”
“不是。”太上皇悠着步子慢慢的踱,“这事儿老早就在朕心里,前阵子不走,还是舍不下你。朕算是撂了挑子,中途的把社稷交到你手上,按说是朕的不称职。初初是怕你肩负不起来,这么大个家国,上手不容易。有朕在,你往前闯,万一有什么不顺遂,朕也好帮你善后。可到了今天外戚来闹,朕才看清了,你长成了一代令主,再也不用朕替你吊着心了。”
皇帝嗓子里一哽,扪心自问,以往对皇父的确有种说不出的忌惮,暗里也怨他把江山交给他,嘴上说不理朝政,做不到全然置身事外。自己这皇帝做得十分窝囊,带着情绪执政,处理朝中大小适宜,钱粮织造,水利税赋,没有一样不是兢兢业业。不光为社稷,更多是证明给皇父看。天家父子不相亲,他敬爱父亲,但是总觉隔了一层,怎么也走不近。现在听他要远行,他应该松口气,应该高兴的,谁知心里却生出眷恋来。原来皇父像他的主心骨,现在要把骨头抽走,便让他闷心的痛起来。
“到云南路途忒远,天儿又冷,阿玛还是再计较计较吧!”皇帝亦步亦趋道,“儿子办差,也有遇着难题没法子解的时候。有阿玛在,儿子知道有根定海神针在肚子里撑着,真就什么都不担忧。您如今要走,疏散筋骨是好事儿,儿子原不该劝您。可云南离京十万八千里,我朝里事儿又撂不开手,不能亲自护送阿玛过去,叫我怎么舍得下,又怎么放心呢!”
太上皇回头一笑,“知道你一片孝心,你瞧瞧我,还未到知天命,哪里一点像老头子?你好好执掌乾坤,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至于塔喇氏的处置,《尧典》里说过,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当然这是下头本分时候的说法,究竟是严惩还是宽宏,全由你自己掂量。”
皇帝躬身道是,“儿子也一直在想,容我思量思量再作定夺吧!”
太上皇并不把外家的这番闹腾当回事,最后怎么处理,决定权在皇帝手里。他提个醒儿,无非是尽到了一点意思。这帮外戚厉害过了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这种气焰到底不能助涨。天子自有天子不可触犯的威仪,他们心里对他不恭,这样的姓氏再要发展,想是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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