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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家请内眷赏菊,没工夫说话,只得回来,隔一日再去,方有的信。”元晏道:“怎如此不巧?张娘娘千万留心,我望信甚急!”张媒婆道:“元相公不消着急,消停一日,我自然上心,不消吩咐。”遂辞了回来。
却说张媒婆才走到自家门前,只见一个家人立着等他。见他回来,因说道:“张娘娘回来了,我家太太寻你去说话。”张媒婆道:“沈阿叔呀,可晓得花太太寻我做甚?”家人道:“我们不知,只说叫你就去。”张媒婆道:“既如此说,只得同你走来。”原来这花太太的女儿,叫做花素英,就是定与元晏为妻的。张媒婆走到,见花太太道:“不知有何事呼唤老身?”花太太道:“素英小姐,我前日带他到虎丘看菊花,在船上不知被帘子抓,又不知头梳松了,将一枝珠花不见了,如今失了对。要寻你替他成配一对,你可到房中去见他。”张媒婆道:
“可惜!可惜!不知是甚么样儿,等我去看看。”遂走起身,到后楼来,见了素英小姐道:“小姐,怎就将一枝珠花失落了?”
素英道:“不知怎生就失落了。”张媒婆道:“是怎样儿,可拿来我看看,不知可好配?”素英便叫丫鬟:“去拿点心茶来,与张娘娘吃。”丫鬟去了,素英见身旁无人,因低低对张媒婆说道:“我花不曾不见,因有一件事要央你,假说不见珠花,方好来寻你。”张媒婆道:“不知小姐有甚事央我?”素英道:
“我昨日在虎丘看菊,船泊在一个酒楼对面,只见酒楼上一少年秀才,在那里看菊花饮酒,甚是风流。他看见我十分留意,我问船上人,有认得他是唐季龙,有名秀才。张媒娘,你是我心腹人,我不瞒你,我见他甚是挂意。今央你替我寻见唐秀才,说昨日虎丘相见的就是我,约他在那里会一会,我自重重谢你!”张媒婆道:“小姐说的就是唐季龙相公么?果然好个人儿,怪不得小姐动情!”花素英道:“你原来认得他?”
张媒婆道:“我怎么认不得他?他人儿虽是少年风流,但只是生性有些难说话。我替他讲了几头亲事,他嫌不好道歹,再不肯便应承。我如今正有庄家一头亲事,要与他说,小姐的事既吩咐我,我自留心去说。但小姐须要细密,若吹风儿到元相公耳朵里,他就恼我个死哩!”素英道:“这头亲事,爹爹原替我配错了!我闻得他不学好,整日在外面不是嫖,就是缠人家妇女,你提他怎么?”因在妆盒里取了二两银子,递与张婆道:“这银子你拿去买果子吃,央你的事,须替我在心!”
张媒婆接了银子,道:“小姐待我不薄,我自然替小姐上心,不消小姐再三吩咐。”遂辞谢出来。心中暗笑道:“他夫妻两个,男的央我去偷婆娘,女的央我去养汉,以我看来,正是人配就的一对好夫妻,毫厘不错,他反说配错了。”又想道:
“元公子男求女,原是个难题目,自然不成;花小姐女求男,这个题目还容易做。两桩买卖做成一桩,趁他些银子也好。”
主意定了,过得一两日,真个走到唐辰家里来。
这日唐辰正留庄临在家,小饮了半日,方才别去。忽张媒婆走来,看见唐辰,因说道:“唐相公好春色!”唐辰酣酣的答道:“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何缘得入来?张媒娘说的亲事,再没有一头好的,今日就有好的,也不须开口了。”张媒婆笑道:“唐相公这等拣精拣肥的主顾,就有正经的好大亲事,我也没这些气力与你缠了。今有送上门,又巧又好的小亲事,与你做个媒,你肯重重谢我么?”唐辰笑道:“这又是张娘娘的奇谈了,亲事便是亲事,有甚么大亲事、小亲事?”张娘婆笑道:“唐相公好文章不知做了千千万万,怎这样一个题目便解不来?”唐辰道:“实是懵懵解不来。”张媒婆道:“我便解与唐相公听,只要唐相公嘴稳些!”唐辰道:“我学生从来守口如瓶,倒不劳吩咐。”张媒婆道:“这等便好!娶来一世做夫妻,便是大亲事;一时间遇着,你贪我爱,便就是小亲事。”
唐辰道:“这等说来,是奸淫之事了。你也不知我唐季龙是个正人君子,岂为此禽兽之行?”张媒婆笑道:“唐相公不要假撇清,你的来踪去迹我已知道了。”唐辰笑道:“我唐季龙从不曾钻穴相窥,又不曾投梭折齿,有甚来踪去迹?”张媒婆道:
“唐相公不要嘴强,你虎丘看菊饮酒的事发了,还要假惺惺瞒我。”唐辰听了,只认做庄家议亲之事,便大声说道:“我与庄老爷看菊饮酒,是诗文一脉,就是他女儿要将许配与我,况有王相公为媒,自是明公正气之事,又不瞒人,何为事发?”
张媒婆道:“这头亲事,我正想着要说与唐相公,不知你们也讲动了,就讲成,这媒人原要我做,此乃是大亲事了。不是他,唐相公再去想。”唐辰道:“虎丘看菊,惟此而已,再无别事。”张媒婆道:“唐相公,你在酒楼上吃酒时节,可有一只大酒船泊在你楼下?”唐辰想想道:“是有一只酒船泊在楼下。”张媒婆道:“船中帘下,一个美貌女子,你可曾看见么?”
唐辰又想一想道:“是有一个女子在帘下。”张媒婆道:“唐相公曾对着那女子笑么?”唐辰笑道:“这个却不曾。”张媒婆道:
“你道那女子是谁家的?”唐辰道:“不知。”张媒婆道:“他是花知州的小姐。他对我说,那日看见唐相公留意于他,又对他笑。他又见唐相公人物风流,十分动情,意思要与唐相公会一会,故央我来见你。这便是你贪我爱的小亲事。”唐辰道:
“美色人之所好,但我唐季龙乃是读书人,礼义为重,这样苟且之事,如何敢做?张娘娘请回,莫要坏人名节!”张媒婆笑道:“唐相公又来假道学了!若要娶妻娶妾,只要有钱,倒还容易,似这样风流事儿,纵有黄金,也没处去买,莫要等闲错过!”唐辰道:“大舜袗衣鼓琴,文王好逑淑女,名教中不乏风流,这桑间濮上淫奔之事,乱人闺门,得罪圣神,我唐季龙就一世无妻,也断断不为!”张媒婆见唐季龙说得斩钉截铁,知道难成,便转嘴道:“我自戏话,唐相公也不要说真。
但只是庄老爷家亲事,媒人是少我不得的。”唐辰道:“这个使得!”张媒婆遂辞了出来,心下暗想道:“连日晦气,怎寻着的不是节妇,就是义夫?这也好笑,若是个个如此,我们做马泊六的,只好喝风罢了!花小姐送我二两银了,如今怎生回他?”
才到家坐下,元家又叫人来寻他去问信。张媒婆急得没法,心下想道:“莫若只催他两家快快做了亲,彼此都有管头,自然便不想胡行了。只是一时间怎能催得他就做亲?”又躲了两日,不敢去见面。当不得两家日日来寻,张媒婆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欢喜道:“我有主意了!莫若将错就错,吊个绵包儿罢!”因走来见元晏道:“元相公,我为你这事,脚都走坏了,你须要重重谢我!”元晏道:“重谢不消说起,但不知事体如何了?”张媒婆道:“你说他对着你笑,他说并未曾,这事成不得了。”元晏道:“成不得,我便是死也!”张媒婆道:
“这事虽成不得,却别有一巧机会在此,我总成了你罢!”元晏道:“别有甚么巧机会,千万总承我,我断不忘你!”张媒婆道:“这庄小姐现今看上了唐季龙相公,叫我替他引线。我既受元相公之托,我也不去见唐相公了,就将元相公假充唐相公,约了所在、日子,与他会一会,岂不是一个巧机会?”
元晏听了,满心欢喜道:“这个妙!这个妙!若得一会,我许你五十两银子,一厘也不少。只要你去约个日子,在那里相会?”张媒婆道:“这个在我!”就辞了出来。心下暗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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