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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一(第2页)

姨婆家姓骆,即横纹柴之大姐,大成之姨母也。年老而无夫,有媳守寡,而孙尚幼。与大成相离甚远。平日来探,见珊瑚孝义,十分爱惜。故珊瑚投到其家,将事情略说与听,姨婆曰:“我尽知我妹禀质奇离,不近人性,我是以懒于行探,为此故也。总之难为你受此抑屈凄凉。”珊瑚曰:“不关婆婆之事,总系我唔晓孝顺,致激恼婆婆,自知罪该万死。”(只是怨自己不是,不怪他人,所以好到绝顶。)姨婆曰:“你不须如此说,我知你委曲咯。”

住了几日,珊瑚之母走来,见女曰:“你母相隔得远,一向唔知。今闻得女婿既写分书我女,为何不回母家而在此搅扰姨婆?因乜缘故?”珊瑚曰:“女今无颜回见父兄叔伯,就在此处,绣花织布,粗茶淡饭,度日终身。”母曰:“女呀!睇你唔出做乜咁错见?以你咁样人材、品貌,何忧有好处。我要拣一个女婿,大多钱,好人品,又有家婆拘束,然后嫁你。”

珊瑚曰,:“我闻: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女有一个家婆尚不能晓得奉事,更有何面目再人他家。母亲如果要将女另嫁他人,女惟有投河吊颈,食药自尽而已。断不愿偷生人世咯。”诗曰:淡淡春风气力微,池塘一水绿漪漪。

莲根自种深泥里,不遂杨花到处飞。

话未完,喉头埂咽,气倒在地,哭不成声。

姨婆看见,眼中出泪,话其母曰:“你勿苦逼佢,由得佢咯,你逼佢太过,佢一时浅见,轻生个阵点算好呀!”其母亦拭泪而言曰:“唔知点样解,天生得你个坏闺女,有好处你唔行,有好人你唔做,(其母心言未分好观。)重来发念个的恶家婆。自怨唔奉事得佢透彻,你嫌佢羞磨得你少么!制节得你少么!提起个昏婆,我就想咬佢两啖。你重唔舍得佢,系你贱咯!老母做主张,寻访好头路,你去要有得食,有得着,你唔肯去,甘愿捱饥抵饿,问你贱唔贱!你饿死,勿怨我老母;你冷死,勿怨我老母。你唔遵我讲,我此后割断条肠,总之作生少你一个。个吓唔慌重来望吓你。”珊瑚只管哭,其母只管骂,姨婆只管两便开解。其母见女意终难转,遂抽身抽势,发脚就行,留她食饭,忿忿不答,出到门口,回头以手指珊瑚曰:“自后我唔认你做女,你亦不用认我做老母。”话完,忙忙而去。(写得老母火气句句如生。)其母去后,珊瑚遂在姨婆之处守志安居。

“忠孝节义”四字,为万古纲常,顶天立地人物。

此四个字,如大词大厅之有四柱,词厅之内如曹前花板。板障花窗,可以粉饰浮夸,穿崩斗凑,独至四条大柱,须用坚石,须用实木,自头到脚都要咁坚,都要咁实。外面虽然质朴,其中梗直不移,然后可以顶住栋梁,撑支大厦。天地之间须有忠孝节义等人,然后可以扶植纲常,转移风俗。若使并无忠孝节义,个个俱是奸淫邪盗之人,吾恐日月无光,天翻地覆矣。

忠孝节义,天上地下称为四大名家,吾谓做忠臣难做,节妇更不易。少年之妇晓得从一而终,立志不肯再嫁。

无奈死者之骨肉未寒,而外家之亲戚纷纷到门相劝。

话有好头路、好人家,早宜出脚。于是亚姑来劝者有之,亚姨来劝者有之,亚铃来劝者有之,而为之母者,更不知几多甜言蜜语矣。媒人婆、竹笋髻,又不知几多花言巧语矣。若非铁石心肝,未必不为其所动。今珊瑚之被逐出,夫虽未死,而恩情已断矣。夫不以佢为妻,家婆不以佢为新妇矣,而犹情念故夫,心存孝道。老母几番辱骂,百折不回,节孝之心可贯天日。

吾愿世之为妇道者,当绣其像,以香花奉之。

横纹柴自珊瑚出门之后,招集做媒人等来吩咐曰:“我有好仔,唔忧有新妇。你等媒婆务宜代我寻一个好女子,送年庚入来。婚姻事成,我自有厚谢。别人谢媒婆,送铜钱二百,我谢媒婆,微微薄薄都要封银两大元。”各媒人领命而去,四处寻访。谁知横纹柴之名通传远近,各家父母见了佢个后枕就怕了九分,谁肯将女嫁佢个仔呢。是以,两年之久,都无一纸年庚入屋。横纹柴叹曰:“暇!暇!真正古怪唔通。我问屋唔好住?我的饭唔好食?为何总无人共我做亲家呢?实在难明其故咯。”(人人都明,总系自己唔明。)因见二成长大,不得不与他计策成婚。

第二个新妇,娶姓周名叫臧姑。初归人门,横纹柴教之以孝顺:“要低头下气,奉事家婆,干祈勿学我从前大新妇个的丑品。(果然依你个句说话。)你要好过佢为是。论起番来,你好,我好。做家婆有乜唔爱新妇呢!总系做新妇唔明,家婆多的怒气。(有时家婆乜唔明,做新妇多的屈气。)你肯听我教,我就心头跌落脚鷍筋咯。”

谁知二成个老婆名臧姑,其实叫作有天装,花号又叫做霸巷鸡?。(花号亦新。)家婆话佢一句,唔中意,佢就顶嘴十几句。朝朝睡到日高三丈,然后起身。要治家婆洗碗、洗碟、煮菜、煮饭。家婆唔肯做,就大声喝骂:“几十岁人,各样工夫唔做得的,嗜通饭都唔煮得餐食暇。你估同我地后住,慢慢梳光头,搽了粉,戴好花,又要扎周致个双脚么!”横纹柴有时落得水多,落得水少,其饭煮得太软、太硬,臧姑就沉吟密咒,好似禀神咁样禀。又骂老龟婆,又骂老狗?。被横纹柴听知,怒曰:“你来咒我吗?”臧姑凸起眼睛曰:“我就咒你,你点样恶法呀!我唔怕你恶,其你打清,然后食饭都做得。”

话完,即卷起衫袖,扎紧包头带,抽身抽势,装模作样,好似猛虎下山想人肉食。原来臧姑生得又高又大,又肥又壮,又凶又恶。横纹柴见其凶气满面,当时怕了三分,及至臧姑发起威来,横纹柴即走出门外,大声叫苦叫命,圩咁嘈,虾咁跳,话:“唔知乜头路,娶着个的衰家狗,专门制治我。我一生纯善,有邻里所知,何尝有你个的后生咐恶,岂有此理。新妇恶过家婆,你话难唔难呢!”臧姑听闻,置之不理,皆掩口而笑。是晚家婆、新妇企住门口,大闹一常横纹柴咒至三更收功,臧姑偏咒至四更,然后收口。横纹柴知自己斗他不住,忍气吞声。

诗曰:

臧姑偏要治家婆,只为家婆恶得多。

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日,骂次子二成曰:“二成,你个乞食骨,你个盲虫头,你咁样做仔吗?你睬你老婆咁大胆,遇时咒骂你,做丈夫总唔喝佢一声,打佢一棍,问你点解?”二成曰:“炬又有得罪我,打佢做乜呀!”横纹柴曰:“照你讲来,唔使拘管佢,由得佢刻薄老母吗?”二成曰:“你原果亦系多气。我前者大嫂,你话佢唔好,如今我老婆,你又话唔好,唔知那一个中你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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