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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长自营翻墙机场 - 提供免费节点不限时试用

第3章(第1页)

第 46 章

如今的陵州城里, 有湘王、华阳公主、驸马爷这三号尊贵的人物。湘王是老地头蛇,城内百姓早议论够了,宁园才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新热谈资, 而那晚驸马爷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更是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渐渐衍生出各种猜测,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华阳公主买了两个唇红齿白的伶人, 驸马爷吃醋了,放话说让公主在他与伶人中间选一个!都是些无稽之谈,可谁让百姓就好这一口呢,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权贵没被民间编造过这种闲话。百姓们可以看热闹, 陈伯宗、俞秀夫妻俩就辛苦了, 一个忙里抽闲去卫所劝说弟弟, 一个天天往宁园跑。湘王最憋屈, 小夫妻俩只是闹闹别扭,他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两样厚礼是大头, 重新聘请工匠建园子也得出钱, 最可气的是, 他还得想办法让公主与驸马爷重归于好,不然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就算华阳没写信告陈敬宗的状, 这消息迟早也会传到京城, 到时候景顺帝一追究, 不就把他奴役卫所士兵的事揭出来了?憋憋屈屈的湘王, 又从库房挑了两样礼物, 让湘王妃去宁园做和事佬。公主清高,湘王妃跑了三次,嘴唇都快磨破皮了,总算成功把礼物送出手,这也意味着,人家公主现在是单纯地与驸马置气,不会再迁怒湘王府坏了夫妻俩的感情。“你怎么这么笨,还没劝成公主与驸马和好?”最要紧的没办妥,湘王烦躁之下,斥责湘王妃道。湘王妃低着头为自己辩解:“她连唤我王婶都看心情,我的话能起什么效果,她亲嫂子知府夫人去的比我还勤,照样也不管用,依我看,只有陈敬宗亲自回去请罪,公主才肯消气吧。”湘王就让项宝山想办法说服陈敬宗先给公主低头。项宝山劝了几次,苦哈哈地来湘王这边复命:“王爷,劝不动啊,那陈敬宗是个硬骨头,起初他还肯跟我喝喝酒,现在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请他喝酒他都不来,我主动往他身边凑,他远远见到我就往别处走,我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就是行不通!”湘王沉下脸来。项宝山试探道:“要么,王爷叫王妃多走几趟宁园,让公主那边先服个软?”湘王猛地瞪过来:“你当华阳是那些不受宠的公主,事事被驸马牵着鼻子走?还叫公主服软,本王想去劝劝公主连面都见不到,他陈敬宗哪来的这么大的脸!”项宝山识趣地闭紧嘴巴。也是个没用的,湘王叫他滚!气归气,事情得解决,眼瞅着十天就这么过去了,已经进了二月,上次休沐日陈伯宗夫妻俩是因为刚上任不久才没回石桥镇,可如果拖到二月底的休沐日,陈伯宗两口子肯定要回老家,万一被陈廷鉴看出端倪,陈廷鉴趁机参他一本怎么办?翌日清晨,湘王派人去卫所给陈敬宗下帖子,请他傍晚来王府吃席。结果陈敬宗根本没来!湘王很生气,可再气也只能忍着,隔日坐着马车,来卫所做说客。陈敬宗并不肯单独见他,湘王在项宝山等人的陪伴下来到演武场,就见陈敬宗正在与五个士兵过招。才二十二岁的年轻驸马,赤着一双修长结实的手臂,五个士兵围着他团团转,最后也没能拿下陈敬宗,反而被陈敬宗轻轻松松地摔倒在地,引得其他士兵纷纷喝彩。“王爷想劝我给公主赔罪?”打完这一场,陈敬宗终于给了湘王一个正眼,“行啊,王爷陪我切磋一回,只要王爷赢了,我这就脱了衣裳,一路走过去给她负荆请罪。”湘王就是个酒囊饭袋,别说陈敬宗了,他连那些普通的士兵都打不过!他笑眯眯地给自己找补:“驸马说笑了,我这一身老骨头,哪里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对手。”林彦手痒,从湘王身后走出来,道:“我代王爷与驸马比试,如何?”陈敬宗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笑:“也行,倘若你输了,你们这些人,都休要来我耳边啰嗦!”林彦只管脱了外袍,猎豹般朝陈敬宗扑去!林彦是有真本事的,陈敬宗收起轻视之心,全力与他比试。湘王竟被这场比武吸引了,犹如在看一场龙虎斗。看着看着,湘王忽地想起了陈廷鉴的祖父。陈廷鉴十六岁中举时,他祖父也才五十多岁,长得高高大大威威猛猛,因武艺过人,所以这个年纪依然在王府做侍卫,没有被嫡母辞退。陈廷鉴的爹是个病秧子,早早没了,陈廷鉴也走了科举之路。可陈家的祖辈里有勇武之人,这份勇武在隔了两代后,于陈敬宗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砰”的一声打断了湘王的回忆,然后他就看见,林彦被陈敬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湘王:……得了,劝陈敬宗给华阳低头的这条路也彻底被堵死了!.湘王虽然劝说驸马爷无功而返,但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宁园。没两日,宁园给俞秀、湘王妃、陵原县君、白家的纪老夫人乃至项宝山的妻子也就是湘王的那位庶女都下了帖子,邀她们来宁园听戏,请的是陵州府最有名的杜家班。在百姓看来,这无异于华阳公主在与驸马爷叫板,你爱回来不回来,本公主吃喝玩乐一样都不耽误,逍遥着呢!这回,不用湘王吩咐,项宝山自己都想劝劝陈敬宗了。“敬宗啊,今晚我不是指挥使,你也不是驸马爷,咱们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成了亲的男人,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两句,你看行不行?”陈敬宗抓着酒坛,面无表情地往海碗里倒:“随便你说,我只管喝酒。”项宝山:“那我就说了,这夫妻之道,妻子是该听丈夫的,可大丈夫也不能整天都绷着,对待妻子也要温柔小意,该哄的时候就要哄,否则她天天生气天天哭丧着脸,咱们见了也不爽利,是不是?”陈敬宗哼了一声:“那就不见,我在卫所照样住得舒服。”项宝山:“你看你,又说气话。我跟你说,有的女人怕你这种,你一冷脸,她就老实了,恨不得变成一根藤蔓,服服帖帖地扒在你身上。可有的女人啊,你硬她更硬,你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你,自己跑去看戏。那你说说,长此以往,夫妻俩是不是彻底散了?”陈敬宗咕咚咕咚地喝着酒,海碗挡住了半张脸。项宝山再接再厉:“你要是真不想跟公主过了,那我也不多余劝,可若你心里还有公主,还想跟她过日子,那你说,为了一时意气而闹得夫妻缘断,值吗?”陈敬宗喝完最后一口,重重放下海碗,黑眸阴沉沉地盯着项宝山:“公主去看戏了?你怎么知道?”项宝山:……凑在门口偷听的王飞虎幸灾乐祸地道:“他当然知道了,公主还给他夫人下了请帖呢,据说请的是杜家班,杜家班的苏月白可是个俊俏人物……”话没说完,陈敬宗一扔酒坛,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女人听戏,咱们也可以喝花酒!走,你们引路,带我去陵州府花魁最美的青楼,随便你们喝酒睡女人,今晚我做东!”王飞虎眼睛一亮!项宝山只觉得头疼,驸马爷想睡女人,他们私底下偷偷送可以,真大摇大摆地带着驸马爷去逛窑子,公然打公主的脸,嫌命大是不是?他连忙叫来林彦、卢达,一起拉住陈敬宗,不许他冲动行事。陈敬宗非要冲动,谁拦着他就打谁。都是血性男儿,林彦、卢达一开始还顾忌陈敬宗的身份没有还手,可陈敬宗真狠心啊,铁拳不是砸在他们肩膀就是脸上,这谁能一直忍?混乱之间,也不知是项宝山、林彦还是卢达,反正陈敬宗也挨了重重一拳,就见刚刚还叫嚣着要去逛青楼的驸马爷突然朝前一扑,脑袋恰好撞到一根柱子,人便歪歪斜斜地朝地上倒去,昏迷之前,还伸着手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们,似是想揪出伤了他的人!王飞虎嗖地躲到了林彦身后,他没动手啊,这事与他无关!林彦甩开他,快步过来与项宝山一起扶起陈敬宗,探探鼻息,还有气,问:“现在怎么办?”项宝山灵机一动,道:“快,趁他没醒,赶紧送去宁园,对那边就说驸马爷借酒消愁,不小心撞晕了!”两口子冷战,最怕是不肯见面,只要见了面,但凡有一个心软的,再来一场床头吵架床尾和,那什么事就都可以翻篇了!卫所迅速安排好马车,风驰电掣地往陵州城赶,总算赶在城门关闭前冲了进去。亲眼看着吴公公与富贵一起将昏迷不醒的陈敬宗背进宁园,项宝山深深地松了口气,重新上车,去湘王府通风报信。富贵止步于栖凤殿外。吴润将陈敬宗放到次间的榻上,也便低头告退。朝云看着昏迷不醒的驸马爷,急了:“公主,我马上叫人去请刘太医?”华阳:“不用,备水吧,等会儿驸马要沐浴。”这场戏演到今天,已经可以收了。朝月隐隐猜到什么,笑着拉走了朝云。华阳转身,见陈敬宗一动不动,淡笑道:“怎么,真受伤了不成?”陈敬宗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华阳便往内室走。才走到门口,身后仿佛有猛虎从榻上跃下,下一刻,那猛虎扑了过来,将她背朝他压在墙上,酒气与火热的唇一起落到她颈间。华阳瞬间失力,幸好面前就是墙,支撑着让她无处可倒。“好了,先去漱口、沐浴。”当他要抽走她的裙带,华阳及时捂住了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半个多月没见,你还要跟我计较这个?”陈敬宗将她转过来,喘着粗气问。华阳避开他的酒气,嫌恶道:“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你不收拾干净,我也要计较。”陈敬宗看着她,就在华阳以为他要妥协时,陈敬宗突然扯落她半边衣裙。华阳:……陈敬宗像一头圈地的猛虎,很快就将酒气印了她半身。华阳气得抓了他好几把。陈敬宗重新站直,垂眸看着她绯红的脸,笑道:“这下你也脏了,等会儿一起洗。”华阳还是打他。陈敬宗一手攥住她一边腕子抵在墙上,目光渐渐下移,看着她的唇。华阳大惊,急道:“你敢不漱口就亲我,我真的把你撵出去!”陈敬宗顿了顿,侧脸对着她:“行,那你亲我一口,否则我就亲你。”他知道华阳的威胁是真的,华阳也知道他会说到做到。恼归恼,华阳还是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在他沾着酒气的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浴室的水备好了,陈敬宗胡乱拢起她的衣裙,抱着她走了过去。华阳占了浴桶,让他在外面冲干净。陈敬宗洗好后,来到她的桶前。华阳还是嫌弃他的一双大脚,闭着眼睛不肯与他共浴。陈敬宗只好把人捞出来,擦干后放进拔步床。浴后的冷让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陈敬宗拉起被子,将两人裹成一团。“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陈敬宗一边戴一边问。华阳哼道:“我暗号都发出去了,你这两日若不回来,那就不是你了。”陈敬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偷偷养了伶人,被我误打误撞劫了他的好事。”华阳:……刚刚团圆的驸马爷与公主,一言不合后,又在被窝狠狠地“厮打”起来。

第 47 章

屋里留了两盏灯, 拔步床内的光线昏黄而柔和。才半个月没见,华阳就发现陈敬宗的手臂仿佛比原来又粗了一圈。她忍不住摸了摸:“最近每日都在操练吗?”陈敬宗:“嗯,那些兵几乎都废了, 我得以身作则, 怎么, 你不喜欢?”喜欢华阳也不会承认,推推他,道:“梳妆台左边的抽屉里有个信封, 你打开看看。”陈敬宗看着她,笑了:“该不会想我想的紧,写信寄托相思?”华阳狠狠瞪了他一眼。陈敬宗又亲了一口她的脖子,这才下床去拿信。那样颀长而健硕的身体,在被窝里怎么抱都没事, 光明正大地看华阳还做不到, 故而转身, 背对他躺着。陈敬宗取出信封, 钻进被窝,一手将她捞回怀里搂着, 一手拿着信封, 用牙咬开封口。再看里面, 竟然是一叠银票。他看向华阳:“那尊玉观音已经出手了?”华阳:“是啊,吴润专门去了一趟岳阳,在那边寻富商卖的, 一共是两万两, 若非时间仓促, 应该能卖更多。”陈敬宗闻言, 皱起眉头。陈家没什么底蕴, 全靠出了个老头子才一跃成为人上人,尽管如此,陈家家风依旧简朴,陈敬宗活了这么多年,只在娶了华阳后才天天都能看到一些珠宝首饰以及名贵的绫罗绸缎,譬如说她喜欢用的连他不洗澡便没资格睡的蜀锦床褥。先前看到湘王送她的两样礼物,陈敬宗品鉴不出具体价值,只猜到是好东西,约莫能卖千两银子。谁曾想,两件里面华阳看不太上的玉观音都能卖两万两!前朝徽宗的那幅真迹,岂不是更贵?湘王舍得送华阳几万两银子,只能说明他想保住的利益,可能有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两!他沉默了太久,华阳抬头,看清他的脸色,华阳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带着几分讽刺道:“官员尚且知道利用权势鱼肉百姓,更何况各地的藩王,光某一代的藩王都能聚敛一份雄厚的身家,几代十几代累积下来,光进不出,其财富可想而知。随便选出一个藩王,王府宝库里的东西都可能胜过国库。”皇祖父在位时,国库岂止是干净,那简直是年年都亏空,好在父皇还算知人善任,这些年国库总算能留下一点剩余,但也紧巴巴的。“好了,不提那些,卫所那边,你要用多少银子?”华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藩王是太./祖爷爷留下来的问题,历任皇帝都头疼,却又不能不养,连祖宗们都没办法,她与陈敬宗就别去操心了。陈敬宗握住她的手,再看那些银票,道:“给我一千两吧,暂且能解决卫所眼下的问题,等我把被那些人私吞的军田都要回来,靠军田所产与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卫所便能正常运转。”项宝山有句话说得对,光靠以私济公,非长久之道。华阳:“五千多个士兵,一千两会不会太少?”陈敬宗:“你我才成亲一年多,我这个驸马爷的年俸正好一千两,再多拿,那些人会怀疑你贴补我,先前的戏岂不是白演了?”华阳眨眨眼睛,调侃道:“你不是拐弯抹角提醒我,你还有一千两俸禄在我这儿吧?”陈敬宗丢开信封,转身将她压在身下:“连你都是我的,我岂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华阳呸道:“谁是你的,就像妻子犯错会被丈夫休掉,你也得表现好了,才能长长久久地做我的驸马。”陈敬宗:“怎么样算表现好?像刚刚那样让你成仙三回……”华阳一把捂住他的狗嘴!.翌日,华阳醒来时都已经快晌午了。身上酸得厉害,连续踢一千个毽子都没这么累。摇摇铃铛,不想走进来的竟然是陈敬宗。她惊讶道:“你没去卫所?”陈敬宗:“我昨晚都撞昏过去了,这种严重的伤,不请三日假都说不过去。”华阳竟无言以对!而这个时候,驸马爷成功回了宁园且一上午都没离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关心此事的众人耳中。知府衙门,俞秀问丈夫:“那我今日还用去吗?”陈伯宗:“不用,他们俩应该要和好了,你若实在不放心,等四弟重新去了卫所,你再过去看看。”俞秀点点头。湘王府,湘王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陈敬宗昨晚的表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失宠、受伤再复宠,这路数他太熟悉了,后院多少美人都用过!陈敬宗虽然不愿借兵给他奴役,心里还是喜欢美人公主的,所以一听说公主可能看上了某个伶人,立马就装病趁机回了宁园去,然后再靠他英俊的面孔、伟岸的身躯取悦公主,那种事情上,男人女人都一样,身体舒服了,什么都好说!该死的陈家老四,他在这边赔了几万两的银子,敢情好处都被陈敬宗吃去了,既在卫所那边赢了面子,又在公主那边讨了实惠!愤恨过后,湘王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肥硕的身材与实在难以夸出英俊的脸,惋惜地叹了口气。但凡他也是个美男子,还有陈敬宗什么事?陵州卫所,项宝山等人一早就在等消息,待宁园派人过来,说驸马爷要养伤三日,项宝山、王飞虎、林彦以及卢达这四个平时并不是一派的官员,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总算和好了,驸马爷再在卫所住下去,他们也跟着受累啊!.在湘王放松警惕时,华阳悄悄给父皇写了一封信,随信附上的还有那幅徽宗真迹、装着一万九千两银票的信封。御书房,景顺帝挺高兴的,这次女儿只给他写了家书,看样子还送了礼物过来!他先拿起那封信。然而景顺帝万万没想到,女儿才在第一句给他请了安,第二句就变成了“父皇,驸马欺我太甚!”光这短短几个字,景顺帝的火气就上来了,仿佛看见女儿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怜脸庞!好个陈敬宗,他没嫌弃陈敬宗没有功名粗人一个,纯粹看陈廷鉴与戚皇后的面子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陈敬宗竟然敢欺负他最宠爱的公主!胸口起伏,景顺帝沉着脸继续往下看。这封信,总结起来就是四段:“父皇,湘王叔对我真好,送了我两件珍宝,而他只是想临时借用卫所一千多士兵罢了,女儿当然愿意成全。”“父皇,驸马太混账了,竟然跟我讲藩王不能调兵的大道理,还逼我把礼物退回去,不然他就不回宁园!”“父皇,女儿与驸马冷战了半个月,心里还是气的,可驸马受伤了,昏迷了一整晚,女儿看他可怜,便有些不忍,于是卖了玉观音,想把银票给他,让他拿去用作军需,也算是替王叔付了之前借兵的报酬。驸马居然还气哄哄的,说很多士兵连御寒的冬衣都没有,他才拿了一千两应急,剩下的他不稀罕。”“父皇,他清高不稀罕,女儿也不稀罕,借花献佛孝敬您吧,只请父皇替我做主,下旨教训驸马一顿,都怪他,害我在王叔那里失了颜面!”景顺帝把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再看那两件礼物,银票没什么,另一件珍宝居然是徽宗真迹!出手就是徽宗真迹,湘王还真有钱啊!景顺帝想起了自己还做太子的时候,当时,好多年朝廷都缺银子,百姓有饿死的,打仗的将士们有吃不上饭的,一批批官员都领不到俸禄,父皇急不急他不知道,他是愁得连夜连夜的睡不着。可那些藩王呢,从不会拿点银子出来帮朝廷度过难关,只管催朝廷快点发他们应得的俸禄!特别是这个湘王,以前就有陵州府的官员递折子参他,景顺帝看在宗亲的份上没有追究,湘王不知悔过,竟然还敢从卫所调兵!今天他敢调兵盖园子,明天是不是敢调兵做点别的?最可恨的是,湘王一把年纪的人,竟然还敢利用女儿的天真与善良,差点坏了女儿与驸马的夫妻关系!整件事,在景顺帝看来,女儿没错,女婿更是好样的,只有湘王一个罪人!景顺帝很想把湘王叫到京城痛骂一顿,可惜,如果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追责湘王,其他藩王会怎么想?世家名门的一宗之主需得处事公允以德服众,他待一众藩王,也该秉承此道,若仗着皇帝的身份便任意妄为,寒了众藩王的心,便有可能动摇国本。最初那位想撤藩的某位堂祖宗,可是连皇位都丢了,丢给谁了,丢给了当初还是藩王的他们的成祖爷!成祖爷不许人家撤藩,他们这些子孙如果轻易动哪个藩王,打的就是成祖爷的脸!种种情绪掠过心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平复了心情,景顺帝开始给女儿写回信,委婉地提醒女儿少与湘王来往,再夸夸女婿从陈廷鉴那里继承来的刚直,叫女儿莫要再与女婿置气。写完信,景顺帝负手走到窗边,想像着分散在各地的卫所将士。地方官员可以贪,藩王们也可以贪,但这些蠹虫不能毁了朝廷的百万兵力!若士兵们连御寒的棉衣都穿不到,还要被人调去白白奴役,哪个还会想着精忠报国?不反都是祖宗庇佑!“叫兵部尚书来见朕!”他要派遣几队人马去各地卫所巡视,他要看看朝廷年年支付那么一大笔军饷,到底都养出了什么样的兵!不过,他会给各地官员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肯弥补的,他既往不咎,若继续贪欲熏心,他也绝不手软。

第 48 章

二月二十七这日早上, 陈敬宗、陈伯宗兄弟俩还是要去各自的衙门当差,华阳与俞秀吃过早饭便先往石桥镇赶了。四十里路,骑马快跑只需要半个多时辰, 马车则要走上一上午, 所以女眷先行, 傍晚兄弟俩再骑马回去,在老宅住一晚,明日用过午饭两家就又得回城了, 短短一个休沐日,只能如此安排。天气明显暖和了,路边偶尔会出现一两棵桃树,挂满小小的粉色花苞,树梢朝阳一面还有些提前开了的。俞秀见华阳盯着那些桃花看, 道:“我们院里有两棵桃花, 若开了, 我摘几枝给公主送过去。”华阳笑了笑:“不用大嫂麻烦, 自有别人会送我。”俞秀第一个想到了小叔,登时懊恼自己多事, 与她这个大嫂比, 公主当然更喜欢小叔送的了。伴随着一路欢快的鸟叫, 两辆马车带着一队侍卫,终于来到了石桥镇。百姓们一瞧就知道是公主等人回来探望陈阁老夫妻了,有的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有的已经不稀奇了, 该做什么做什么。马车还没停稳, 婉宜、大郎、二郎、三郎抢着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娘!”婉宜、大郎姐弟俩都扑进了俞秀怀里。俞秀又高兴又想哭, 自打她做了母亲, 还是第一次与孩子们分开这么久。二郎、三郎并肩站在一块儿,见公主四婶下车后里面再无旁人,小兄弟俩都有点委屈,三郎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俞秀见了,分别摸摸侄子们的头,柔声解释道:“我们离得更近些,所以先到,你们娘肯定也在路上了,不急啊。”华阳不想哄孩子,不过她给公婆、孩子们都准备了礼物。朝云收到主子的眼神,笑着从车里取下四盒糕点,每个孩子发一盒。有了好吃的,孩子们都很高兴。这时,陈廷鉴、孙氏也过来了。陈廷鉴照旧穿了一件白色的粗布外袍,长达胸口的美髯打理得整齐飘逸,在家丁忧了这么久,不必像在京城的时候日日起早贪黑地处理政务,五十出头的陈阁老瞧着倒是精神了一些,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惜孩子们还不懂欣赏祖父的风采,只知道祖父太过严厉。祖父一到,正急着拆开糕点盒子的三郎立即乖乖抱稳盒子,他都如此,大郎、二郎更稳重了,也就婉宜敢在祖父面前稍微活泼些。华阳忽然就想起了皇宫里的弟弟,五六岁时的弟弟,在公爹面前也是这般规矩乖巧的。互相见了礼,众人移步到厅堂说话。儿子们不在,陈廷鉴总不能对儿媳妇们问话,有些事哪怕已经得到消息了,也只能装作不知。孙氏笑眯眯地关心两对儿小夫妻的近况,譬如吃住是否习惯,譬如儿子们的差事忙不忙。“好了,等会儿才用饭呢,你们俩做了一路的马车,先回去歇会儿吧,屋子都已经提前收拾干净了。”孙氏做主道。华阳、俞秀就带着孩子们告退了。回到西院,气氛又热闹起来,二郎、三郎没接到自家娘亲,便去围着温柔可亲的大伯母问东问西,俞秀也有耐心,孩子们问什么,能答的她都回答。华阳刚开始还觉得有趣,时间一长就嫌吵了,带着丫鬟先回了四宜堂。刚净了面,就听外面珍儿笑着唤“大小姐”。少顷,婉宜进来了,手里捧着几枝粉灿灿的桃花,清澈乌润的眸子欢喜地望着她:“这是我新摘的桃花,四婶喜欢吗?”华阳喜欢。上辈子这年的春天,不知是哪一日,婉宜也送了她桃花,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清新娇嫩的花瓣,都叫人心情一亮。“我也给婉宜准备了礼物呢。”朝云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华阳递给婉宜,笑着叫她打开瞧瞧。婉宜照做,就见匣子里面是一枚用粉碧玺做成的桃花发钿,粉嫩嫩亮晶晶,漂亮极了。华阳拿起桃花发钿,亲手帮婉宜戴上,再牵着她走到半人高的穿衣镜前。婉宜很喜欢,可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每次我过来四婶都要送我好东西,下次我都不敢再来了。”显得她是为了礼物才讨好四婶似的。华阳笑道:“也不是每次都有,下次你来,我就不送了,可好?”婉宜也就笑了。“公主,三夫人也到了。”华阳肯定不会去门口接罗玉燕,只拍拍婉宜的肩膀,叫她只管过去,这是小辈们应尽的礼数。二郎、三郎已经奔出去了,大郎站在走廊等姐姐。注意到弟弟往她头上看了好几眼,婉宜心中一动,叫弟弟帮她取下桃花发钿,小心翼翼地收进腰间的精致荷包。大郎问:“是四婶送的吗?姐姐怎么不戴了?”婉宜边带着弟弟往外走边低声解释道:“咱们爹娘素来简朴,也不许咱们太讲究这些,若我戴着那发钿去见三婶,三婶肯定猜到是四婶所送,四婶都送了,那三婶是不是也得送我点好东西?我又何必叫三婶破费呢。”四婶喜欢她,赏赐东西下来,婉宜大大方方地收下,却不能有意无意地主动跟三婶讨要。她已经九岁了,已经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六岁的大郎若有所思。陈宅门外,罗玉燕也给孩子侄子们备了吃食礼物。孙氏在厅堂坐着,等三儿媳进来见礼,陈廷鉴这次就没过来了,毕竟他刚刚只是要迎接公主,如果只有大儿媳回来,他做公爹的,也没有道理要特意迎儿媳妇。“娘,您不是经常念叨肩膀酸吗,那天三爷在外面微服私访,瞧见有人卖一种专门用来缓解肩膀酸痛的小木槌,特意给您与父亲都买了一个,您快试试好不好用?”罗玉燕很是热情地献上了夫妻俩给二老预备的礼物,一对儿长柄小木槌,丫鬟不在,自己也可以随时敲打敲打。孙氏试了试,笑眯眯道:“这个实用,老三有心了。”罗玉燕带着孩子们离开后,孙氏也拿着礼物回了春和堂。陈廷鉴见她身边的丫鬟捧着一个长匣子,就盯着那匣子看。老大送的茶叶,有点贵,不过也没有太出格,以老大的俸禄还买得起。老四断不会孝敬他,那两盒燕窝乃是公主的心意。不知道老三预备了什么。陈廷鉴倒不是惦记孩子们的礼物,他是怕儿子们在外也学了那些贪官的路数,收敛民脂民膏来他面前充孝子。孙氏知道他的心思,取出那对儿小木槌,塞到他手里:“检查检查吧,看看这手柄里面是不是藏了金子。”陈廷鉴:……丫鬟们笑着退下。孙氏抢回一根小木槌,拿捏好力道往丈夫肩膀上敲了敲,哼道:“三份礼,属老三送的最便宜,偏他油腔滑调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陈廷鉴眼中露出一点笑意。老三是圆滑了些,不过大是大非上并不糊涂,更何况,妻子明显也喜欢老三这一套。西院。罗玉燕顺路先去了观鹤堂。孩子们凑在一起玩耍,她单独跟俞秀问话,譬如上次公主为何邀你同车,譬如到了陵州城后,公主有没有请你去宁园走动之类。俞秀能说的都说了,只隐瞒了公主与小叔闹的那场别扭。罗玉燕听完,似笑非笑:“大嫂是有福之人,这是得了公主的青睐了。”俞秀也觉得自己命里有福,别的不提,光是能与公主交好,她这辈子就没白活。罗玉燕走后,婉宜继续黏在母亲身边。俞秀瞧见院子里的桃花,好奇问:“等会儿还要给你三婶送桃花吗?”婉宜摇摇头,俏皮道:“三婶又不爱这些。”俞秀:“你怎么知道她不爱?”婉宜:“去年花园建好了,每次咱们在那边碰见三婶,三婶都喜欢盯着您的衣裳首饰看,四婶就不一样,她喜欢看花看树。”俞秀又惊又喜,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你这脑袋,跟你爹爹一样聪明。”婉宜:“行吧,我的脑袋随了爹爹,美貌随了娘。”女儿不羞,俞秀都脸红了,叮嘱女儿在外面时切不可如此自负。晌午孙氏陪儿媳妇们先简单吃了一顿,等晚上一家人都聚齐了,再吃一顿隆重的家宴。现在的陈家,只有陈廷鉴夫妻俩食素便可,年轻的两代都可以放开吃了。厨房那边不断传来诱人的菜香,三郎馋得直流口水,实在是祖父平时太严厉了,祖母多给他们做几顿红烧肉,祖父见了都要皱眉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街上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听起来有三道,竟是来自两个地方的三兄弟半路碰上了,同路而归。俞秀、罗玉燕都要去迎接各自的丈夫,孩子们肯定也要去迎父亲。华阳稳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大人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三郎拉着娘亲的手,走远了时小声问:“娘,为什么四婶不去接四叔?”罗玉燕轻声答:“因为四婶是公主,也是咱们家身份最尊贵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回来她都不用亲自来接。”三郎:“那大伯父跟我爹都有人接,就四叔没有,四叔岂不是很可怜?”罗玉燕随便揉揉儿子的脑袋瓜:“你四叔不拘小节,不介意这些。”说话间,她们与风尘仆仆往里走的陈家三兄弟迎面相遇了。孩子们分别去扑自己的爹。陈敬宗站在兄长们一侧,朝两位嫂子浅浅行礼。三郎从爹爹怀里下来,瞅瞅孤零零的四叔,大眼睛一骨碌,走过去问:“四叔,你跟四婶什么时候生孩子?”陈敬宗:……陈孝宗、陈伯宗两对儿夫妻:……三郎兀自童言无忌:“四婶不愿意出来接你,等你们生了弟弟妹妹,他们就可以跟我们一样,出来接四叔了。”大人们脸上的复杂神色终于陆续恢复如常。陈敬宗一把抱起三郎,不轻不重地弹了个爆栗:“谁说你四婶不愿意来接我的?”三郎指指里面:“四婶没来。”陈敬宗笑道:“那是因为四叔心疼你四婶,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让她不用特意跑一趟。”三郎明白了,脑袋瓜一转,大眼睛分别看向大伯父、亲爹。陈伯宗沉默,余光瞥向三弟。陈孝宗笑道:“好了,肚子都饿了,咱们快进去用饭吧!”老四那张嘴随时随地都可以胡扯,他们却不好奉陪,在孩子们面前争论心疼不心疼的问题。他把三郎抱了过来。陈伯宗一家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陈孝宗一家,陈敬宗是老幺,自然要走在最后。目光扫过被娇妻子女环绕的两位兄长,陈敬宗面露不屑。他最厌烦这些虚礼,就是她出来接他,他也不稀罕!

第 49 章

进了厅堂, 陈家三兄弟先去给父母行礼。陈敬宗基本站在旁边就行,自有两位兄长开口表孝心。孙氏笑道:“好了,赶紧洗洗手, 坐过去吧, 孩子们早饿了。”陈伯宗带头行礼退下。华阳看着陈敬宗朝她这边走来, 目光好像有点凶,仔细一瞧,与平时又一样, 仿佛只是她刚刚看错了。朝云捧了温热的湿巾子送到驸马爷面前。陈敬宗擦擦脸再擦擦手。最近都是晴天,路上干干的,骏马飞奔而过,自然扬起许多灰尘。不过陈敬宗骑得快,身上沾的尘土少, 而他的骏马扬起的灰土, 都落到后面的陈伯宗、陈孝宗身上了。丫鬟们将饭菜端上来, 阔别一个多月的陈家三代还算温馨地吃了一顿团圆饭。东院的陈廷实并没有露面, 说是染了风寒。饭后,陈廷鉴看向三个儿子:“你们都随我来。”陈伯宗、陈孝宗立即就跟了上去, 陈敬宗不想动, 华阳在席案下偷偷拧了他一把, 这才把人拧了起来。陈廷鉴带儿子们去了书房,依次询问儿子们上一个月的政务处理情况。他问的细,儿子们的应对没有问题, 陈廷鉴默默听着, 若哪里他觉得不妥, 便会指点一二。陈伯宗、陈孝宗还年轻, 而陈廷鉴在六部都做过一段时间, 其经验之丰富,给哪个儿子当官场恩师都绰绰有余。这场父子谈话注定要耗费一段时间,陈敬宗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旁听。陈廷鉴眼角抽了抽,陈伯宗、陈孝宗只当没看见。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时,终于轮到陈敬宗答话了。陈廷鉴喝口茶,刚要开口,陈敬宗打了个哈欠。陈廷鉴瞪他一眼,让老三先回去。陈孝宗就知道,陵州城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与四弟有关,大哥也知情。他虽然好奇,但既然父亲认为他没必要参与,陈孝宗也就懂事地告退了。陈伯宗将弟弟送出书房,他站在门口,环顾左右,确定只有父亲身边的忠仆守门,与对方对个视线,重新关上门。“你也坐吧。”陈廷鉴指着另一把空椅对长子道,没有当哥哥的站着看弟弟回话的道理。陈伯宗又是骑马又是站了半个时辰,的确有些累了,谢过父亲后,若无其事地落座。陈廷鉴看向老四:“湘王的事,公主已经给皇上写了信?”陈敬宗一点都不奇怪老头子知道此事,漫不经心地道:“嗯,初九寄出去的,皇上应该已经看过了。”从陵州到京城,普通百姓的家书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月左右,官员的普通文书来往需要半个月,若是有急报,最快三四天便可送到。华阳给宫里的家书,走的是官员普通文书专驿。陈廷鉴沉思片刻,问:“你可看过公主的信?”陈敬宗目光怪异:“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在公主面前要恪守尊卑?那我一个小小的驸马,怎好擅阅她写给皇上的书信。”陈伯宗皱眉道:“看过就说看过,没看便答没看,少阴阳怪气。”对他们无礼也就罢了,与父亲说过也如此没规矩,成何体统!陈敬宗双手垫着脑后,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简单地把华阳的信复述了一遍。陈伯宗还是担心皇上会不会责怪公主小题大做,各地藩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法之举,奴役士兵盖园真不算什么大罪,至少本朝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为这种原因降罪藩王。四弟挨数落也就罢了,出什么事一家人一起扛,但他们不希望因为自家的事情影响公主与皇上的父女情分。陈廷鉴摆摆手,道:“皇上最是护短,公主这一状告上去,皇上只会记恨湘王。”皇上虽然贪色,整体上还算是位明君,分得清谁对谁错。但陈廷鉴还是警告老四:“随便你如何在卫所行事,再遇到什么麻烦,都不可将公主牵扯进来。”陈敬宗回以轻嗤,这是湘王送礼送到华阳那里去了,不然卫所再缺银子,他也不会去跟她要。陈廷鉴继续问儿子卫所里面的情况。陈敬宗:“马上要春耕了,我准备按照最初的军田划分,把被别人占去的田地都收回来,分给军户。”军田就是用来养兵的,足以保证军户之家丰衣足食,现在军户家里的田地被湘王以及地方官员占去了,士兵们既没有田地养活自己,又拿不到军饷,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何来力气操练。陈廷鉴:“人家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岂会轻易吐出来?”陈敬宗:“别人去催当然不管用,我是谁啊,上有阁老爹,旁边还有公主妻,哪个敢不给我面子?”陈廷鉴:……他还以为儿子有什么高招,到头来还是倚仗驸马爷的身份行事。“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要授人以柄。”明明该是小儿子这边的事情最难解决才对,可小儿子命好当了驸马,事半功倍,竟不需要陈廷鉴帮忙出谋划策。陈敬宗先走了。陈伯宗给父亲续了一碗茶,低声道:“父亲,四弟虽然有些鲁莽,可他心是正的,远的不提,至少那一千多个被湘王奴役的士兵现在都回卫所操练了,项宝山那些人试图用美色拉拢四弟,四弟心志坚定,并不曾受蛊惑。”陈廷鉴哼道:“他要是连这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当初我宁可抗旨,也不会让他迎娶公主。”陈伯宗:“公主肯配合四弟演这场戏,或许她对四弟也并非全无好感。”陈廷鉴:“公主心善,只想帮卫所那些士兵一把,与儿女私情无关。”陈伯宗沉默片刻,道:“四弟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待公主极为敬重,那日我只是提醒他皇上可能会误解公主娇纵任性,四弟竟大动肝火,一一反驳了我。”“是吗,他怎么反驳的?”陈伯宗如实道来。陈廷鉴叹道:“公主不骄不纵又识大体、顾大局,嫁进我们陈家,确实太过委屈了。”陈伯宗:……作为儿子与长兄,他为了缓和父亲与四弟的关系,真的已经尽力了!.四宜堂。陈敬宗回来的太晚,华阳都快睡着了。困归困,看着陈敬宗站在衣架旁脱外袍,华阳还是提醒道:“别忘了沐浴。”陈敬宗意外地看过来:“泡了?”华阳:……就回祖宅住一晚,明天晌午便要离开的,她是多贪,才会带那种东西回来!陈敬宗明白了,随手将外袍搭在衣架上。朝云、朝月一起抬了桶温水进来。他们退下后,陈敬宗打湿巾子,默默地擦拭,擦完穿上中衣,来到床上,与她聊天:“我看桌子上有瓶桃花,哪来的?”华阳笑道:“婉宜摘的。”陈敬宗:“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牡丹。”华阳:“漂亮的花我都喜欢,最爱牡丹而已,对了,父亲都跟你们说了什么?”陈敬宗:“你一提这个,我就困了。”华阳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既然没什么好聊的,她背过身径自睡觉。陈敬宗忽然贴过来,掌心落在她腹部。华阳以为他动了不正经的心思,拿开他的手,只是甩开一次他又伸过来,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举动。“做什么?”她纳闷地问。陈敬宗:“看看你有没有长胖。”华阳:……次日上午,华阳去春和堂陪婆母说话,主要是夸了夸陈敬宗在卫所的一番作为。上辈子夫妻关系冷淡,陈敬宗不会主动跟她提这些事,华阳也没有想过要问,所以她除了看得见听得见陈敬宗的那一身毛病,并不知道他有什么优点。如今她知道了,知道他是战场上的英雄,也是卫所里的好官,华阳就想让婆母、公爹也知道,他们的四儿子,并不比哥哥们差。孙氏欣慰道:“总算他也干了些实事,不枉皇上娘娘挑了他做女婿。”婆媳俩聊得好好的,小花园那边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孙氏让丫鬟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小丫鬟跑了一趟,回来笑道:“禀老夫人、公主,驸马陪大小姐他们蹴鞠呢。”孙氏一脸尴尬:“刚夸他两句,他就上墙揭瓦了,老大不小的,竟然去当孩子王。”华阳:“难得回来一趟,随他去吧。”过了一会儿,华阳带着朝云回了四宜堂。花园里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叫声。约莫过了两刻钟,朝云进来了,神色古怪地道:“公主,刚刚驸马叫珍儿来传话,说他渴了,想喝茶。”华阳:“那你叫珍儿给他送过去,多拿几个茶碗,顺便预备两样糕点,给大小姐他们吃。”朝云小心地瞅了主子两眼,硬着头皮道:“驸马说,他想喝您亲自送过去的茶。”华阳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书。朝云替自家的驸马爷脸红,喝茶就喝茶吧,要求还那么多。华阳不想惯着陈敬宗的这个新毛病,可她又有点好奇,这男人怎么突然提这种要求了,他虽然厚脸皮,以前也没这般过。反正她也没什么事,等朝云将茶水、糕点准备好了,华阳便带着朝云过去了。小花园里,陈敬宗与孩子们刚好踢完一波,坐在石桌旁休息。“四婶来了!”三郎最先发现了公主。陈敬宗看过去,才二月底,阳光稍微灿烂了些,她竟然都要撑伞了。青绸的伞面,肌肤胜雪的美人。孩子们都看呆了。陈敬宗咳了咳,吸引了侄子侄女们的注意力后,他低声笑道:“看你们四婶多喜欢我,亲自给我送茶来了。”四个孩子:……送茶是真,“多喜欢”还真没看出来。走到近前的华阳,让朝云打开食盒,茶壶茶碗放中间,糕点摆在孩子们那边。二郎眼睛一转:“四婶真好,竟然特意给我们送吃的来了。”华阳坐到婉宜让出来的石凳上,笑道:“玩累了吧,先喝口茶。”二郎嘿嘿笑。婉宜、大郎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刚刚四叔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只有三郎一心扑到了糕点上。看过孩子们,华阳将视线投向陈敬宗,恰好看到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滚落。她嫌弃道:“都流汗了,还不擦擦?”陈敬宗:“没带帕子。”二郎马上翻出他的,递过去。陈敬宗瞪眼侄子,再对华阳道:“我只用你的。”这时,婉宜凑到华阳耳边,说了些悄悄话。华阳这才知道,昨晚陈敬宗回来时,因为没有人去接,竟然被三郎同情了一把,所以现在想找回面子呢。瞪眼没出息的男人,华阳默默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示意陈敬宗把脸伸过来。然后,华阳亲手帮他擦掉了那滴汗。

第 50 章

回到四宜堂, 华阳把那条雪白绢帕送了陈敬宗。陈敬宗托着帕子,深深地嗅了几口。华阳:“怎么,还要闻闻自己的汗味儿?”陈敬宗:“我是想闻闻你的, 你那么嫌弃我, 难道你流的汗都是香的?”华阳:“……这条帕子还是新的, 今日我也一次都没用过。”虽然如此,陈敬宗还是在帕子上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是她常用的沐浴花露的味儿。他叠好帕子, 收进怀里。华阳:“之前不是送了一条?”陈敬宗:“你是说去年我生辰你送的那条定情信物?既然是定情信物,当然要珍藏起来,岂能随随便便拿来用。”华阳嫌弃脸:“谁要跟你定情,一条普普通通的帕子而已。”陈敬宗:“我不管,以前常听人说, 女人送男人帕子就是定情信物, 除了我娘, 你是第一个送我帕子的女人, 在我眼里,那就是定情信物。”华阳直接去了内室, 看朝云、朝月收拾东西。吃过午饭, 三对儿夫妻又要出发了。大人们都还好, 孩子们很舍不得爹娘,依次站在祖父祖母面前,巴巴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华阳依然邀了俞秀同乘。看着俞秀恋恋不舍地透过车窗回望孩子们, 华阳忽然想起婉宜、大郎迎接俞秀的画面, 也想到了昨晚陈敬宗非要摸她肚子的手。这家伙, 该不会是眼馋哥哥们有儿女迎门, 他也着急生孩子了吧?进城前, 俞秀下车了,换了陈敬宗上来。华阳暗暗打量他几眼。陈敬宗:“有话就说,偷偷摸摸跟小丫鬟惦记男主子似的。”华阳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熟练地不去计较他的调侃,问:“你昨晚那样,是不是看见大哥三哥他们有孩子孝敬,羡慕了?”陈敬宗看看她,道:“羡慕又如何,你现在愿意怀?”华阳不愿意,她还有很多事要做,真怀孕了,既影响身体行动,也要多分一份心思在孩子上面。不想陈敬宗误会,华阳找了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挑起一丝难以分辨的窗帘缝隙,看着街上道:“我虽然是公主,尊贵有了,却只能在皇宫里面转悠,轻易不能出宫。现在嫁给你了,父皇母后无法再天天管束我,我便想多逍遥两年,等我收了玩心,再与你生儿育女。”陈敬宗一直垂眸听着,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才抬起眼帘,看看华阳,忽然将人抱到腿上。华阳也看着他。陈敬宗捞起她一只手捏了捏,道:“随便你想什么时候生,三年或五年,三个或五个,我还是那句话,孩子是我的就行。”华阳恼意上脸:“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陈敬宗我警告你,别的玩笑可以开,你再质疑我的品行,我……”话没说完,陈敬宗突然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嘴。似林间奔逃的白兔与凶狼,一个不甘受俘,一个非要征服,奔奔逃逃追追赶赶,最后还是狼占据了体力的优势,将白兔扑倒在草丛中,恣意摆弄。漫长的一吻结束,华阳双颊红透,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早忘了刚刚在争执什么。陈敬宗摸着她发烫的脸,笑道:“其实我也没羡慕他们,若你现在就怀了,我岂不是又要当一年左右的和尚?我宁可晚几年当爹,也要先与你快活个够。”华阳:……所以他摸了她那么久的肚子,根本不是羡慕孩子,而是在权衡到底要不要让孩子影响他的快活?早知如此,她何必心软呢?连汗都不该帮他擦!.这次回陵州城,因为陈敬宗要忙着把被人私占的军田都收回来,便经常在卫所住几晚,而不是夜夜都回宁园。华阳也不想他,巴不得陈敬宗一个月只回两三次,好让她多睡几个好觉。三月中旬,周吉突然来报,说湘王出城了,看方向,应该是要去东郊的桃花山。桃花山,山如其名,每年春天都会开出一片桃花如云,再加上山上有名刹章华寺,似春秋这等气候宜人风景亮丽的时节,桃花山上都会游人如织。湘王极好女色,为了养他收拢的美人,甚至专门建了二十几座亭院。而湘王最喜欢的,便是带上一队侍卫,微服在陵州城一带晃荡,凡是遇到让他心动的美人,他也不问来历身份,总之在陵州这地界,不可能有人越得过他,遂直接命令侍卫将美人掳至王府,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民女都会臣服于他的王爷身份,自此或甘愿或委屈地住在湘王的别院之中。这些被抢的美人家里,有的高兴女儿攀上了高枝,多多少少都能帮扶家里,哪里又会计较。有的爹娘心疼女儿,却不敢得罪一位藩王,只能忍气吞声。偶尔会有一两家刚烈的,湘王便直接把美人弄死,事后再咬定美人先勾引的他,因谈不妥银子才自尽,这事便解释不清,官府也无法奈何。之前天气寒冷,无论达官贵人还是民间百姓都不乐意出门,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少女们呼朋引伴一起赏花的好时节。虽然湘王的恶名早在本地传开了,可总有一些人不够谨慎,觉得那么倒霉的事哪里就会轻易落在自己头上。华阳叫周吉派人暗中盯着湘王的动静,等的就是这一天。她也早预备了几套细布衣裳,一套给朝云换上,她里面穿绫罗舒舒服服,外面套上布衣,头上只插一根简简单单的桃木簪,再戴两朵粉色绢花做点缀,便乔装成了一个家世普通的民间少女。朝云并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只当主子心血来潮要去踏青,看看面前的主子,她笑着揶揄道:“公主这一身打扮确实像民女,可民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养出您这样莹白如玉的肌肤来?还有我,您还让我装成您的闺中好友,可任谁看,我都是您身边的小丫鬟。”华阳:“休要啰嗦,到了外面只能喊我假名,喊错一回,罚你十天的月钱。”朝云连忙道:“是,阿,阿月。”华阳乳名盘盘,取自“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足见当初戚皇后喜得女儿时的满腔柔情。外出行走,华阳不可能暴露真名,就给自己编了“阿月”做假名。主仆俩乔装完毕,坐上吴润安排的普通马车,这就出发了。周吉率领五十个普通百姓装扮的侍卫,保持一定距离分布在公主的前后左右。.桃花山。满山都是桃花,游人若只是想要赏花,可以从多条路进入漫山遍野的桃林,可若是想要上香,便只有一条路通向半山腰的章华寺。湘王便专门沿着这条路,不停地在路上与章华寺里面转悠。他也不傻,怕美人们瞧见他人多势众害怕之下远远地躲开,湘王就让带出来的常服侍卫们分散开,等他挑中目标,再派几个侍卫跟上去,寻个人少的地方将人掳走,带至山脚下的马车中。湘王也不是非要挑那种绝色美人,天底下又哪那么多绝色?或是肤色白皙,或是明眸皓齿,或是清秀可人,只要有一两点打动了湘王,湘王便会出手,所以每次湘王出游,总能收获四五个民女。其中姿色普通玩弄一阵就腻味了的,湘王会给几两银子将人遣散回家,确实美丽或有其他值得他留恋的,才会多养几年。他这样,与宫里选秀的皇帝也差不多。又一次从章华寺里出来,湘王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慢悠悠地往下走着,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歇一会儿。湘王身躯肥胖,也只有美人吊着,他才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华阳主仆出现时,湘王刚好下了山,小腿肚子直哆嗦,便坐在一处树荫下休息。“王爷,那有个绝色!”随身侍卫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激动地提醒主子。湘王抬头,眯成两条线的小眼睛随意一扫,便发现了侍卫口中的“绝色”。那是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粉色绣花褙子的民女,小脸白得简直会发光,如同一方会行走的美玉,亦或是天上下凡的观音,乃是站在万千人群当中,都会被人一眼发现的美人。湘王的眼睛都要直了,人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魂不守舍地朝美人走去。然而在他之前,竟有个穿绸缎衣裳的年轻公子上前搭讪去了,被美人身边的一个泼辣小美人骂了,方才回避。这时,美人也注意到了他。湘王下意识地挺直胸膛,手里也展开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扇了几下。不料,美人眼中竟浮现浓浓的厌恶,竟是连桃花也不要赏了,拉着小美人转身离去。湘王脸色一变,看向左右,几个侍卫便大步朝两个美人追去。美人们似乎察觉了危险,焦急之下开始小跑起来,可她们又哪里跑得过湘王府的侍卫,眨眼间就被团团围住。侍卫们只负责拦住美人,什么也不说。湘王色眯眯地过来了,两个侍卫自发地让开地方,请主子进入这个包围圈。路过的百姓们在外面围了一个更大的圈,就算不认识湘王,他们也判断得出这个是富家纨绔,意图调戏民女。“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湘王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绝色大美人,当然旁边的小美人他也不准备放过,留着带回王府再说。华阳根本不想看他,冷声道:“让开。”湘王笑了:“我若是不让呢?”朝云伸开双手挡在公主面前,怒斥湘王道:“你这只癞蛙,想做什么?”湘王真想对两个美人好点的,可小丫头开口就骂人,湘王也不是好脾气,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给我……”等他把人带回王府,自有办法叫她们乖乖臣服。与此同时,华阳也开口了,清凌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火:“来人!堵住他的嘴,给我打!”此话一出,湘王这边的侍卫愣住了,湘王也愣住了,似是不懂大美人怎么抢了他的话。下一刻,一批高大劲瘦的年轻男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其中一人身形如风,湘王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随即抽./出腰上软鞭,对着湘王便抽打起来,顺便也抽飞几个想要营救湘王的王府侍卫!“大胆,你们可知道……”有王府侍卫想要报出湘王的身份,却被宁园的侍卫用同样的手法制服,堵嘴抽打,一气呵成。嗖嗖嗖,那是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啪啪啪,那是鞭子狠狠打中皮肉的闷响!围观的百姓们:……漫长的死寂后,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好心地对华阳道:“姑娘快叫你的人住手,这是湘王啊,可打不得!”小姑娘现在仗着人多是出气了,可湘王会报复的啊,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华阳冷着脸,显然还在生气。朝云惊讶道:“老太太,你没认错吧,你说这胆大包天胆敢冒犯公主的混账东西,是陵州城的湘王爷?”老太太:……正被打得满地打滚的湘王:……百姓们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位据说是公主的大美人。朝云继续问老太太:“你再看看,他真是湘王?”老太太结巴了,真的去细看湘王的脸,而这短短的辨认功夫,湘王又挨了周吉七八鞭。当老太太点了头,朝云再去公主身边禀报。华阳皱眉,继续看着湘王挨了几鞭子,才冷声道:“住手。”周吉等侍卫纷纷停下。湘王满身是血,脸上也挨了一道,虚肿虚肿的。他又哭又嚎地拔./出口中的帕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华阳:“公主?你可是本王的好侄女华阳?”华阳嫌恶无比地看了他一眼:“本公主没有你这样的王叔,来人,回城。”登时有侍卫赶着马车,穿过人群停在公主面前。马车刚停,不等车夫去取踩脚凳,一个侍卫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以结实平整的脊背给公主做凳。而那拥有着绝色面孔的公主,转瞬就进了车厢,任何人都无从再加窥视。当公主的马车离去,周围的百姓们还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王爷在本地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了,可今日他们竟然看见了一位公主,一个生得美貌无比、随口就能招来几十个侍卫连藩王也敢随意鞭笞的公主,一个真正的公主!百姓们沉浸在公主的余威中,湘王已经疼得无法走路了,被同样挨了鞭子的八个侍卫艰难抬起,如抬猪一般离去。百姓们:……真解气啊!

第 51 章

春光烂漫, 有人游兴盎然地去赏花,也有人正忙着为春耕做准备。军田这边,陈敬宗骑着骏马巡视田地, 项宝山与他并行, 王飞虎、林彦、卢达都在后面跟着。屯兵们在地里忙碌, 喜气洋洋的,有驸马爷做主,今年的收成除了要交些税, 剩下的就都是他们的了,干起活来当然也更有力气。项宝山却是肉疼,他是指挥使,卫所的头目,先前他占为己有的军田只比湘王少一些, 就因为来了位公主与驸马, 早在陈敬宗正式清算之前, 他提前把私吞的军田又还给了军户。幸好, 明年陈阁老就要回京了,公主与驸马爷肯定也会跟着离去, 到那时, 陵州这地方还不是他与湘王说了算?因为知道只需要损失一年的进项, 王爷与他们才没有彻底与陈敬宗撕破脸皮,只想和和气气地度过这一年。一骑快马突然从远处朝这边奔来,马蹄如飞, 溅起一路灰尘。陈敬宗率先勒马, 项宝山等人也疑惑地看过去。最终, 那匹快马停到了他们面前, 武者气度的男子跳下马, 脸色铁青地朝陈敬宗禀报道:“驸马,属下是公主身边的侍卫……”陈敬宗脸色一变:“可是公主出了何事?”侍卫怒气冲冲地解释道:“今日天气好,公主听闻陵州城东郊有座桃花山,便微服去赏桃花,公主本意是不想惊扰百姓,叫我等远远跟着,不料竟遇到了湘王爷。因湘王爷也是微服,两边都不认识,湘王爷竟把公主当成普通民女冲撞冒犯!总之现在公主很生气,叫您即刻回去见她。”他尾音未落,陈敬宗已经一甩鞭子,满脸怒容地疾驰而去。侍卫也没理会其他人,上马追了过去。项宝山还没有从刚刚听到的消息里恢复过来!湘王啊,他能不了解湘王的好色?今日湘王居然色到华阳公主面前去了,还冲撞了公主!虽然一边是王爷,一边是公主,听起来似乎旗鼓相当,可湘王只是景顺帝的远方堂亲,只有太./祖爷这一个共同的老祖宗,华阳公主却是景顺帝最宠爱的亲女儿,现在湘王欺负了公主,景顺帝能忍?明明才是三月暖阳,项宝山的额头竟然大颗大颗地冒出汗珠来。王飞虎跟湘王是一样的贪色玩意,这会儿竟然还在说些不正经的,啧啧道:“听说华阳公主貌美无双,也难怪王爷……”林彦突然飞过来一记眼刀。王飞虎想起卢达也在,悻悻地闭上嘴巴。.陈敬宗在路上已经跟那个侍卫问清楚了,知道湘王那老色鬼连华阳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尽管如此,想到湘王会用那种恶心的眼神冒犯华阳,陈敬宗仍然气得不轻。他直接骑马进的宁园,来到栖凤殿外才下马,龙行虎步地来到次间,就见华阳寒着脸坐在榻上,还穿着那套细布衣裳,梳得少女头。陈敬宗愣了一下。婚前他只见过华阳一面,就是相看那日,虽然她是少女的装扮,可一来离得远,二来少女的公主依然雍容华贵,所以那远远一瞥给陈敬宗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很白。婚后她便开始绾发了,今日竟是陈敬宗第一次真正近距离见到她的少女妆。“没受惊吧?”陈敬宗走过去,试着要抱她,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又不能像平时那般没个正形,便显出几分笨拙来。华阳拍开他的手,吩咐道:“刚刚我太生气了,没想太多,现在你带人去湘王府,让湘王把那些胆敢拦着我的侍卫都交出来。”陈敬宗一听,眼前就浮现出她被一帮五大三粗为虎作伥的男人围起来的画面,沉着脸便往外走。华阳故意的,就是要他生气,越生气才越像,才会让陵州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动了多大的肝火!而这件事,早晚都会通过探亲的百姓、过往的商人传到其他藩王那边,届时无论是她向父皇告状,还是父皇惩罚湘王,其他藩王们都会相信是湘王自作孽不可活,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陈敬宗阴沉着脸出发了,周吉率领一百个侍卫,骑着马浩浩荡荡地紧随其后。这阵仗,把一路的百姓都惊动了,纷纷丢下手头的事,蜂拥而去,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湘王府。因为挨打时疼得直在地上打滚,湘王浑身上下前前后后都挨了周吉的鞭子,导致趴着也不行,躺着也不行,只能由小厮们搀扶着,光溜溜地站着让王府郎中为他擦拭、上药。“哎哎”的呼痛声就没停过。湘王妃与二十五岁的世子都在,因湘王此时仪容不雅,湘王妃站在屏风后,只有世子近在眼前,又心疼又愤怒地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父王动手?”那些王府侍卫们都不敢说,湘王可以说,却是没那个脸开口。哪怕全陵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湘王也不好意思告诉儿子,他是因为调戏公主挨了公主的打。鞭子打出来的伤痕,又长又深,尤其是湘王还长得白白胖胖的,那些鞭伤就显得越发狰狞。湘王怕疼,不太配合郎中的上药,郎中只得小心翼翼地哄着劝着。这边刚把后背上的伤都敷了药,王府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湘王老贼,出来见我!”湘王猛一哆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而且还敢对他不敬,当下此时,除了华阳的驸马陈敬宗还能有谁?湘王若是占理,他堂堂王叔何须惧怕一个小辈,可他理亏啊!顾不得穿衣裳,湘王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郎中,再一边吸气一边指挥郎中把桌子椅子等堆到门口。王府也有三百侍卫,然而知晓来闹事的是驸马爷,驸马爷还带了人马,侍卫们不敢动手,阻阻拦拦地还是让陈敬宗、周吉以及十个侍卫冲了进去。湘王妃、世子迎了出来。陈敬宗看向他们身后:“湘王呢?叫他出来!”他身高九尺,面容英俊却煞气逼人,犹如一把出鞘便要饮血的刀,湘王妃浑身一抖,硬着头皮道:“王爷喝了药,头脑昏沉已经睡下了,敢问驸马来此有何贵干?”陈敬宗已经从周吉的举动中猜到华阳要闹大,便冷声道:“今日公主微服出游,湘王却命一帮王府侍卫对公主出言不逊,如今我奉公主之命,要带那些侍卫回去给公主磕头赔罪。”湘王妃、世子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假,是湘王能做出来的事!世子马上喊来管事,叫管事去把参与此事的侍卫们都绑了,交给驸马爷。陈敬宗:“光交出几个侍卫就够了?”湘王妃赔笑道:“驸马,王爷他不认得公主,虽有冒犯却绝非故意,更何况王爷当时已经受了罚,驸马还要怎样呢?真叫王爷去宁园给公主负荆请罪,他好歹也是王叔,传出去岂不是让百姓笑话咱们皇家?”华阳先前“不知道”湘王的身份,叫人鞭打湘王也无可厚非,可如果明知是藩王还要打,便有京城公主不敬宗室长辈之嫌了。陈敬宗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没想再打湘王一顿,而是指着世子道:“今日湘王辱我妻子,念在他是长辈的份上,我不与湘王动手,可让我白白咽下辱妻之恨,那也是万万不可能。既然世子孝顺,那便父债子偿,让世子吃我一拳,如何?”世子大惊,警惕地看向陈敬宗的手。湘王妃更是挡在儿子身前,怒视陈敬宗道:“驸马,你休要欺人太甚!”陈敬宗冷笑:“我欺人太甚?那我们出去问问百姓,看看究竟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们湘王府辱我太甚!”湘王妃噎住了。就在此时,上房里面突然传来湘王的声音:“驸马,本王是真的不知情啊,不过你说的对,本王错了就是错了!世子,你赶紧让驸马打一拳,好消了驸马的心头之恨!”湘王妃母子:……世子心里那个恨啊,只是众目睽睽,父命难违,他只能站出来,拿出最诚恳的态度向陈敬宗赔罪,希望陈敬宗也全了君子之礼,不至于真的动手。可惜,陈敬宗从来都不屑文人君子的那一套,世子刚刚说完,还低着头呢,陈敬宗的拳头便挥了过来!身材虚胖的世子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半边脸高高肿起。这还是陈敬宗不想闹出人命,故意收了力气,免得打死世子,白白让湘王成了苦主。该打的打了,该绑的也绑了,陈敬宗带上周吉等人,原路返回宁园。桃花山亲眼围观公主鞭笞湘王的一些百姓也回来了,再联系驸马爷去湘王府绑人的消息,这么一解释,没过多久,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原委。消息传到陈伯宗耳中,他立即带上俞秀,前往宁园探望。宁园。终于从华阳口中得知她全部计划的陈敬宗,绷紧了一张脸。华阳换好衣裳,绕过屏风,见他这样,笑道:“气我冒险吗?我带了那么多侍卫呢,不可能会让他得逞。”陈敬宗:“凡事都能算无遗策,这世上就不会有万一二字。”华阳知道他担心自己,没跟他互呛,只是走到他身边,轻轻勾住他的手。陈敬宗不为所动,头也偏向一旁。华阳瞧着他冷冰冰的脸,哼道:“你再气我隐瞒,今晚就睡流云殿去。”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的弟弟,她可没哄过谁,这人竟然还不领情。而平时似乎只要能与她同房便什么都肯做的陈敬宗,竟拨开她的手,真的朝外走去。华阳怔住,眼看着陈敬宗就要跨出内室了,她急道:“等等!”陈敬宗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华阳咬咬牙,道:“等会儿大哥大嫂该来了,我有话要你帮我转告大哥。”这是正事,耽误不得。陈敬宗也折了回来,垂着眼道:“什么话,你尽管说。”两刻钟后,陈敬宗在流云殿的书房见了陈伯宗,面无表情道:“知府衙门里有往年百姓状告湘王的卷宗,公主让你暗中提醒那些苦主来宁园陈诉冤情,请公主替他们做主。”陈伯宗惊道:“公主是想置湘王于死地?”陈敬宗还是那张死人脸:“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陈伯宗敏锐地觉察出弟弟的不对,想了想,他低声道:“我听闻公主并未在湘王手里吃亏,你何必如此,叫公主看见,还以为你存了芥蒂。”陈敬宗:……送走兄嫂后,本来已经决定今晚独自睡流云殿的驸马爷,愤愤地朝栖凤殿走去。

第 52 章

华阳有些累了。这一上午, 她光是进出城就坐了两趟马车,在桃花山那边为了乔装民女,她还爬了一段山路。因为累, 方才她没有挽留俞秀夫妻在宁园用午饭, 从情理角度讲, 她现在也不该有款待客人的心情。“公主,还是先吃些饭填填肚子吧,再生气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是不是?”看着懒懒躺在床上的公主,朝云、朝月小声地哄劝道。华阳没生气,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她气什么,她只是恶心, 虽然早就知道湘王是个什么玩意, 今日亲自对上那张淫./邪丑陋的脸, 华阳还是恨不得当场就把人发配到边疆去, 这辈子都不要再看第二眼。很多时候陈敬宗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欲,一看就知道他在惦记什么, 可陈敬宗长得英俊, 目光也没那么露骨, 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想到还在跟她置气的陈敬宗,华阳更没胃口了。陈敬宗的气情有可原,她也没错啊, 真提前告诉了他, 就他那脾气, 连她多欣赏陈伯宗、陈孝宗几眼他都要阴阳怪气几句, 能忍受她用自己做饵去钓一个大淫./虫?与其浪费唇舌掰扯一堆, 不如先斩后奏。而且她已经哄过陈敬宗了,他竟然还要生气,气就气吧,有本事以后他都睡流云殿,再也别往她跟前凑。“驸马回来了。”院子里忽然传来珍儿、珠儿的行礼声。华阳心中微动,低声对身边的两个丫鬟道:“就说我乏了,已经睡下。”说完,她微微调整姿势,阖上眼帘假寐。朝云、朝月互相看看,笑着放下拔步床的帷幔,配合地往外走去。她们在次间门口撞上了往里走来的驸马爷。朝月作势拦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禀驸马,公主乏了,方才已经歇下,您要传饭吗?”陈敬宗:“不必,我进去看看。”说完,他已经绕过两个丫鬟。内室一片静谧,和熙的春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拂动拔步床前薄如蝉翼绣着粉色牡丹花的帷幔。陈敬宗目光阴沉地盯着那层薄纱,仿佛能看见她被湘王掠去后惨遭蹂./躏的画面。他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可她今天确确实实将自己置入了这种险境,万一她是在一处偏僻地方遇到的湘王,万一湘王带过去的侍卫更多,湘王那种又毒又蠢的人,极有可能冲动之下先占了她的人再要了她与周吉等侍卫的性命,最后随便找个地方抛尸,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聪明人不会如此冒险,可湘王就是个蠢的,世上就是有这种无法无天的蠢毒之人,是那种正常人都觉得“怎会如此”但事实就是发生了的蠢毒。她是被人宠惯坏了,在皇宫里自不必说,到了陈家也人人都敬着她,便以为所有人都会忌惮她公主的身份,不敢施暴于她。陈敬宗走向拔步床。他脚步很重,一听就是来找茬的,才不管她是不是睡了。华阳只当不知。很快,陈敬宗来到床边,看着她比牡丹花还要娇嫩妍丽的侧脸,听着她微微急促起来的呼吸,陈敬宗忽地一笑,紧跟着,“啪”的一掌拍在她正对着他的臀上。华阳:……无论是这个极其冒犯的举动,还是身上传来的痛感,都把华阳气坏了,也不管装不装睡,她翻身而起立于床上,葱白似的指尖气鼓鼓地指着陈敬宗铁青的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她!父皇母后都没有打过她!一定是她最近对这人太好了,才纵得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不把她当公主看!陈敬宗冷笑:“论大小,我只有两样不如你,一是胸,二便是胆。”华阳:……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来耍不正经?注意到陈敬宗的视线落在了她胸腹处,不知是要看胸还是看胆,华阳脸颊涨红,说不过他,干脆撵人:“你不是说今晚要睡流云殿,还来我这里做什么?”陈敬宗:“今晚是今晚,现在才晌午。”华阳:“晌午我也不想见到你,出去。”她的公主气势向来就足,现在站在床上,比陈敬宗高出一头,凶起人来越发颐指气使。陈敬宗只是淡淡一笑:“不想见我,你想见谁?湘王还是他身边的侍卫?”他一句比一句气人,华阳看着他阴沉沉的眼底,却忽地不气了。她走到床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他绷紧的脸,无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平安无恙,事后该告诉你的也都告诉你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你的妻子,不该为了正事就去抛头露面,被人家用眼睛占了便宜,传开后损了你大男人的颜面?”陈敬宗依然绷着脸,只把眼睛闭上了,免得被她领口间露出来的那一抹白腻肌肤晃动心神。华阳:“若是前者,你打也打了,足以砍头的大罪我都不与你计较,总该扯平了。若是后者,那我真没办法了,只能跟父皇求一封和离书,放你自由,允你重新娶一房名声清清白白……”话没说完,陈敬宗突然将她往怀里一拉,微凉的唇直接印上她的锁骨。华阳笑着抱住了他的头。陈敬宗亲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回头往梳妆台旁的台面上看,那是专门空出来放那个莲花碗的地方。前两晚他都住在卫所,今天华阳又要对付湘王,自然没有预备的。陈敬宗:……他将华阳放到床上,沉着脸坐在床边。华阳还记恨他那一巴掌,柔柔地趴到他宽阔的背上,软声道:“行了,你趴下来,我给你捶捶肩膀,这样你总该消气了吧?”陈敬宗娶了她五百多天,她第一次如此温柔小意。陈敬宗还是气,但难得可以享受一回,他自然也舍不得错过机会,冷冷地看她一眼,勉勉强强地趴到床上。华阳挪到他外侧,装模作样捶了两下,另一手捡起她放在床边的一只软底睡鞋,再看陈敬宗一眼,她咬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朝陈敬宗的屁./股来了一下!她这睡鞋是皮底,薄薄的一层,打起人来正好用,挥起来无须费力,打的又够疼。“啪”的一下,比陈敬宗刚刚打的响多了!突然挨打的陈敬宗:……华阳解气了,见陈敬宗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她扬起下巴道:“念在你是第一次对我动手,我亲自惩罚你,事情就算过去了,再有下次,我真叫侍卫拉你出去打板子。”陈敬宗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拉一翻,他便压在了她身上:“有两三百个侍卫很威风是不是?有本事你现在就叫他们进来,叫他们也打我一顿鞭子。”华阳:“你再打我试试,你敢打我就敢叫!”陈敬宗:“那也叫打?我连一成力气都没用,你倒好,鞋底都要断了吧,谋杀亲夫是不是?”华阳:“我管你用了几成力,你弄疼我了,那就叫打。”陈敬宗顿了顿,似是妥协了:“行,我打了你,是我不对。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华阳:……怕他真的胡来,华阳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陈敬宗看过来。因为拉拉扯扯闹了很久,华阳的脸红红的,一双潋滟如波的眸子湿润润地望着他:“我饿了。”陈敬宗还能饿着她?他把人拉了起来。华阳要去梳头,伸出两只白白净净的脚搭在他膝盖上。陈敬宗再帮小祖宗穿好睡鞋。华阳最满意的就是他这点,无论嘴上多欠打,在需要照顾她的时候,陈敬宗总是行之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对她如此体贴,而不是碍着公主的尊卑才不得不弯腰低头。当她坐在梳妆台前,陈敬宗就坐在床边,幽幽地看着她。华阳警告道:“不许再提那个,我又不是傻子,真的拿自己去冒险。”陈敬宗:“不提可以,但下不为例。”华阳同意了,如果不是湘王身份特殊,除了她稍微受些委屈便没有在不损害其他百姓的前提下扳倒他的办法,华阳也不会非要恶心自己一回。譬如上辈子,因为同为宗亲的陵原县君被湘王逼死,才给了公爹状告藩王的绝佳时机。华阳总不能明知陵原县君会死,还要等这个承载了人命的时机。夫妻俩和好了,一起到堂屋用饭。“你去湘王府的时候,那边情况如何?”直到此时,华阳才有机会打听。陈敬宗简单提了提。华阳鄙夷道:“宗室里怎么会有湘王这种人。”对百姓们恶毒,对亲儿子也没见多好。陈敬宗:“带回来的那些侍卫,你要如何处置?”华阳:“不用处置,下午我就给父皇写信,到时候让吴润连人带信一起送到京城。”陈敬宗看着她:“二十多个侍卫,回京路上必然引人瞩目,届时恐怕全天下的百姓都要知道你被湘王调戏了。这种事,百姓最喜欢添油加醋,湘王连你的衣角都没碰到,民间能传成你被湘王拉进了小树林,你就不怕声誉受损?”华阳笑道:“谣言止于智者,聪明人无须我解释也该知道我与湘王清清白白,至于那些非要拿我消遣的,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能编排我与身边的太监、侍卫不清不楚,我又何必计较。”名声这东西,越在意,就越容易被人拿捏,什么孝道妇德,一圈一圈地将人缠起来,裹起来。普通女子势单力薄,没办法,只能被世俗规矩所累,可她是公主啊。现在她是皇帝的爱女,将来她会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别说她没学姑母那般沉溺男色,即便她养了男宠,即便世人将她骂成筛子,只要她不在意,那些人是能影响她吃,还是影响她喝?“你呢,你介意吗?”华阳放下茶碗,看向坐在对面的陈敬宗。陈敬宗似笑非笑:“假的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真的就不好说了。”华阳:……这人怎么总是怀疑她会给他戴绿帽?难道上辈子他做鬼的时候,看见她在姑母那边观赏侍卫演武了?.湘王府。湘王终于上完了药,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侧躺在床上。湘王妃担忧道:“王爷,出了这种事,公主会不会向皇上告状?”湘王眉头一皱,随即又放松下来:“若你被人调戏了,你敢闹得天下皆知?”华阳真告状,景顺帝为此罚他,便会坏了华阳的名声,不罚,这状告了有何用,白白让景顺帝生气?湘王妃低下头。丈夫死不足惜,她只怕连累了自己与儿子。

第 53 章

用过午饭, 华阳去了书房,给父皇写第二封告状信。吴润则奉她的命令,去知府衙门跟陈伯宗借调了五辆囚车。湘王蠢且自信, 湘王妃却很怕华阳真的告御状, 派了两个小厮暗中盯着宁园的动静。小厮们见宁园的吴公公拉了五辆囚车回去, 猜到大事不妙,一个继续盯着,一个匆匆跑回王府报信儿。湘王妃一听, 脸都白了,跌坐在椅子上。肿着半边脸的世子也很惊惶:“母亲,公主是要把那些侍卫押送京城吗?”果真如此,华阳公主已经不是普通的告状了,是要昭告天下父王冲撞了她, 是要与父王不死不休啊!干系太大, 湘王妃带上儿子去见卧床养伤的丈夫。湘王得知此事, 急得连伤都顾不上了, 催促王妃:“快,快为我更衣, 我要去宁园!”太过分了!他已经挨了一顿鞭子, 儿子也挨了陈敬宗一拳, 华阳那死丫头怎么还不依不休的!湘王心里直叫苦,可他必须拦住华阳,这事闹大了倒霉的只会是他!一家三口急火攻心地往宁园赶,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却见宁园所在的巷子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马车根本开不进去。无可奈何, 世子与侍卫将肥硕的湘王架下马车, 再由两个侍卫在前开路,慢慢吞吞地挪移着。可他们终归还是晚了一步,吴润怀揣公主亲手所写的书信上了马车,带领五辆囚车、二十个侍卫从巷子另一头出发了。“慢着,吴公公留步!”只来得及看到一辆囚车影子的湘王高声呼喊道!百姓们巴不得湘王倒霉,借着公主的威望故意堵住路,湘王气得跳脚,回头扇了世子一巴掌:“还傻愣着干什么!这边交给我,你赶紧带人去城门口拦住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躺在路上也要拦住!”世子只好去追人。湘王、湘王妃来到宁园门前,可无论他们亲自拍门,还是请宁园的侍卫进去通传,里里外外都无人理会他们。过了半个时辰,世子身边的跟班惊惊慌慌地回来了,跪在夫妻俩前面道:“王爷,王妃,不好了!世子拦不住吴公公,就躺在城门下不许他们过去,结果吴公公派人将世子爷也绑上囚车,一起出了城!”湘王妃一听,眼睛翻白,就往湘王身上倒。湘王一身都是鞭伤,本能地跳开了,任由湘王妃跌倒在地。他们两位原本是陵州城里最尊贵的人物,此时却双双在宁园外丢了大脸。湘王鱼肉百姓,百姓们屈于他的权势忍气吞声,但忍了不代表曾经的仇恨就过去了,如今发现有人能对付湘王,百姓们的心思自然而然地活泛起来。于是,都不用陈伯宗那边安排人手分别去苦主家里面提点,随着“公主抓了湘王府的侍卫进京告状”这一消息迅速在城内城外传开,陆续有百姓来宁园外跪拜陈诉冤情。湘王试图在城门口、宁园前后左右的巷子口拦截这些百姓,可周吉也派遣侍卫出手了,湘王敢拦,他就敢继续抓!上辈子陈廷鉴搜集了湘王的十三条罪状,这一次,短短十日,华阳就根据前来诉冤的百姓,列了湘王十七条罪状,其中还不包括许许多多可以并入同一条罪名的案子,譬如光是来告湘王强占民女民妻的,都有七十多家!这是不想再忍的,而那些选择继续隐忍的苦主,还不知道有多少!罪状罗列出来,华阳叫驿站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大概四日便可抵达。三月二十九,京城。天色微明,景顺帝躺在床上,笑着与戚皇后讲他昨晚的梦:“我梦见华阳有孕了,写信给咱们报喜。”戚皇后想了想,道:“那我宁可您这次的梦是反的,现在她真怀了,肯定也要在陵州生,隔了这么远,我可不放心。”景顺帝当然知道女子生产的危险,闻言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还是等他们回来再怀吧。”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写封信给女婿了,提醒女婿注意节制。都是些小念头,景顺帝起床更衣,简单用些早饭,这就上朝去了。大臣们正在论事,一位公公突然跪在了殿外。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的,都是出了大事。景顺帝命人宣他进来。那公公弯着腰入内,然后跪在大殿中央,禀报道:“禀皇上,华阳公主派了其身边的大太监吴润回宫,此时吴润就在外面,说有公主书信要呈递皇上。再有,湘王世子也进京了,正与吴润一起候在殿外。”听到湘王世子,文武大臣间响起一些议论。藩王无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沿袭了两百多年的旧制,其实也将藩王的妻妾子女都囊括了其中。儿孙们好说,女儿孙女可能要嫁到藩地外面的,那也要先把女婿人选呈递皇上,皇上准了才可婚配。好端端的,湘王世子跑来京城做何?若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光凭他离开封地,都可以治罪了。景顺帝:“都带上来。”那公公连忙出去传话。大臣们都侧过身体,等着瞧瞧湘王世子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自打景顺帝登基,还没有藩王宗亲进过京。没多久,两道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其中一人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却是太监打扮,而另一位个子矮了半头腰身圆了四五圈的,必然是湘王世子了。容貌五官乃是天生,差就差了,怎么这位湘王世子还畏畏缩缩的,目光躲闪,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湘王世子能不怕吗!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离开过陵州,突然就被吴润抓到京城了,即将单枪匹马地代父承受景顺帝的怒火!还没看清龙椅上景顺帝的样子,湘王世子就再也承受不住这份压力,扑通跪了下去:“皇上,微臣有罪!”景顺帝对一个远房堂侄自然也没有什么叔侄情分,好奇道:“你有何罪?”湘王世子初次面圣,别提多紧张了,在宫外打的腹稿也通通记不起来了,只能结结巴巴地道:“微臣,微臣不该无诏进京。”景顺帝一边接过大太监马公公刚从吴润手里取来的女儿书信,一边随口问:“既然知罪,为何还要明知故犯?”湘王世子心虚地看了眼吴润。吴润恭声道:“回皇上,本月十五,公主微服去陵州城郊赏花,被湘王及其身边的侍卫阻拦,言语轻漫,公主大怒,抓了当时冒犯她的二十六个侍卫,命奴婢押送进京交由皇上发落。湘王世子闻讯,竟试图带人阻拦奴婢等人离开陵州城,甚至不惜躺在地上拦路,奴婢无奈,只好将世子请上马车,一路进了京。”群臣议论之声更响了。景顺帝脸色很差,听说吴润进京送信,他还以为昨晚的梦真的应验了,没想到女儿没有喜讯,反而受了大委屈!他拆开信封,然后就发现,吴润方才所说太过委婉,原来湘王竟派了侍卫将女儿主仆围了一圈,当着一众游人百姓的面公然言语调戏,若非女儿也带了足够的侍卫,那湘王不定会做出什么!“嘭”的一声,景顺帝将信拍在了御案上,愤而离席,质问跪在下面的湘王世子:“公主状告湘王出言调戏,此事可否属实?”湘王世子额头触地,瑟瑟发抖道:“皇上,父王,父王他不是故意的,当时公主微服出游,父王并不认得她啊。”景顺帝:“是不是普通民女他就可以调戏了?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湘王世子全身都在冒汗,只能硬着头皮替老子扛着:“回皇上,父王,父王他已经知错了,也吃了公主的鞭罚,驸马来王府问罪,微臣,微臣也代父王接了驸马一拳……”景顺帝冷笑:“你这是在拐着弯告状公主、驸马对你们父子滥用私刑?”湘王世子:“微臣不敢!”景顺帝:“朕看你很敢!做王叔的调./戏侄女,他挨打还委屈了是不是?朕告诉你,朕是离得远,不然朕也要打他几十鞭子!驸马只打你一拳都是轻的!”帝王发怒,文武大臣齐齐跪了下去。就在此时,方才跪在殿外的那位公公又跪过来了,双手高举一封信过顶:“皇上,有陵州发来的六百里加急!”景顺帝怒道:“拿过来!”那公公蹬蹬蹬地跑了进来,照旧是马公公下台阶接过,再折回去交给景顺帝。景顺帝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这又是女儿写的,可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没走六百里加急,这是又出了何事?他展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纸。从第二张开始罗列湘王的罪名,一直到最后的第十二张,女儿才又诉起委屈来:“父皇,女儿今日才知,湘王竟专门建了二十余处私园圈养他强掳过去的妇人、民女。父皇,幸亏您派遣了侍卫来陵州保护女儿,不然女儿可能也与那些宁死不从的可怜女子一样,早已以死明志,再也见不到您了!”景顺帝自己就是个好色的,他能不知道女儿若真落到湘王手里,能有什么下场?“你来念!把这些一字不落地念出来,让湘王世子听听,可有一条是冤枉他们的!”拿出最后一张信纸,景顺帝将剩下的都塞到了马公公怀里。马公公简单整理一下,这就对着满朝文武念起信来。湘王有多恶毒?除了强占民田、掳掠民女、欺压百姓等常见的恶人罪行,他还信奉邪术,一次做法时需要有生机的人头,他竟命王府侍卫去街上随便拉个乞丐砍头,偏侍卫带走的其实是一个醉卧街头的寒门百姓,家人见其不归寻寻觅觅后才打听到此事,哭闹一番,最后被湘王府威胁,只能忍下。这么多的罪状,但凡有一条是真的,真的按照律法处置,都可以要湘王的命。为了公允,也为了让其他藩王信服,景顺帝一边让锦衣卫审讯湘王世子与湘王府的那些侍卫,一边让内阁举荐两位大臣,封为钦差前往陵州彻查。戚皇后得知此事,在景顺帝面前哭了一场:“四月十八是华阳的生辰,我还想着送她什么礼物好,哪知道她差点被人欺负了,如今我就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她也没心情赏。”景顺帝抱着她,自责道:“怪朕对湘王太过宽容,早几年就该发落他了!”十一岁的太子也得到了消息,气得跑去诏狱,甩了湘王世子好几鞭子:“叫你们瞎了狗眼,连姐姐也敢欺负!”湘王世子:……他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第 54 章

华阳告御状的时候, 湘王也没有闲着,在吴润带着囚徒们离开陵州当日,湘王召集两个谋士, 由谋士们咬文嚼字引经据典, 他亲手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请罪折子。这是为无意调戏了华阳请罪。待百姓们蜂拥着去宁园告他的状, 眼瞅着华阳派了一封六百里加急,湘王赶紧又叫来谋士,写了第二封替自己分辩的折子, 他也不傻,承认了一些“小罪”,譬如王府佃户无意间占用了百姓的田地,再把那些掳夺民女、杀害百姓的大罪一一否定。他这两封,只比华阳的两封信晚到了半日。景顺帝却不可能再放过湘王。诸藩王宗亲本就是分布在本朝各地的一只只肥硕的蠹虫, 共占用了全国近一成的耕地, 这还是登记在册的, 他们私底下又侵占了百姓多少田地, 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藩王的耕地不用缴税,与此同时, 他们每年还能从朝廷拿到一大笔食俸, 朝廷在百姓手里收上来的钱税, 光养活这些藩王宗亲都快养不起了!如果可以随心所欲,景顺帝恨不得把所有藩王都撤了,所有王府私产都充公!不能撤, 他便忍, 藩王犯些小错, 他为了彰显帝王对宗亲的仁慈, 还可以忍。然而这次, 湘王都要把手伸到女儿身上了,他再忍,便是彻底将皇帝的威严丢到藩王宗亲脚下,随便他们踩!两位钦差出发前,景顺帝只交待了一句话,让他们秉公行事。钦差们快马加鞭,于四月初九抵达陵州城,进城第一件事,先去宁园拜见华阳公主。陈敬宗人在卫所,华阳换了一套明黄色的衣裙,在两个大丫鬟、侍卫统领周吉以及早半个时辰归来的吴润的陪伴下,召见了两位钦差。当钦差们自报了姓名,华阳才知道,这二人竟然就是上辈子来查湘王的那二位,一个是公爹的故交石尧,一个是与公爹不太对付的郑洪。华阳钦佩公爹自不必说,但她也不至于把公爹的政敌都当坏人看,譬如眼前的郑洪,上辈子他也认同公爹揭发湘王的那十三条罪名,只是坚持湘王没有造反之心罢了。湘王确实没想造反,他举“讼冤之纛”乃是自己犯蠢,所以石尧告他要谋反也不算是冤枉。归根结底,两位钦差都没错,错的只有湘王一个。请过安后,郑洪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方长匣,石尧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对华阳道:“公主,皇上有旨意。”华阳这才离席,跪下听旨。圣旨上景顺帝主要说了三件事。先是安抚女儿的委屈,再是褒奖了女儿为民伸冤的仁义之心,最后,景顺帝特赐女儿一条打王鞭,上至藩王下至臣民,凡有冒犯不敬女儿、残害百姓者,女儿都可以鞭笞之。打王鞭意义非凡,景顺帝希望女儿慎重用之,倘若被证明冤打的次数超过三次,帝王将收回此鞭。虽然景顺帝给女儿定下了使用条件,但这还是本朝帝王第一次赐下打王鞭,足见华阳圣宠之盛。这条“打王鞭”赐的也很应景,谁让华阳确实被一位藩王调戏了,又用鞭子打了他?景顺帝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天下百姓,他的公主打得好,他做父皇的完全支持!“儿臣叩谢父皇恩典。”华阳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即便她这辈子可能都用不上几次。双手接过盛放打王鞭的长匣,华阳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郑洪神色肃重:“公主,臣等还要去湘王府查案,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华阳:“去吧,大人们尽管秉公审理,不要因为是我告的湘王便冤判他什么,也不要因为他是藩王便叫百姓蒙冤。”“公主英明,臣等必谨记在心。”吴润去送两位钦差。华阳吩咐周吉:“派人去湘王府那边瞧瞧,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周吉领命而去。华阳这才将长匣放在桌子上,打开。前朝也有帝王赏赐贤臣打王鞭的例子,名为鞭,实为锏,是一种长而无刃的四棱兵器,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也颇有份量,需陈敬宗、周吉那等英武男儿才能运用自如。父皇肯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赐给她的打王鞭是条牛筋制成的皮鞭,赤金龙首把,鞭长约七尺。华阳试着甩了甩,还算顺手。朝云笑道:“公主若早得了这条打王鞭,那日真该亲手打湘王几鞭子。”华阳:“他不配。”她喜欢这条鞭子,也不是什么人想挨她的鞭子都能挨到的。“收起来吧。”.快黄昏时,周吉来复命,说他派出去的人在湘王府外盯了半日,暂且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华阳想起上辈子看到的卷宗,那时候,钦差们还没抵达陵州城,湘王就把“讼冤之纛”高高升起来了,满城百姓皆可见。这辈子湘王怎么不举了呢?无非是看人下菜碟罢了,公爹告他,一个臣一个王,湘王就敢喊冤,轮到华阳,湘王便不敢胡乱逞强。而且,这次湘王世子与二十多个侍卫都先一步被带去了京城,交给锦衣卫审理了,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他们能把湘王哪天喝了几碗酒都查出来,湘王大概自知罪无可辩,认命了。少了“造反”一事,公爹“诬告亲藩”的罪名也就彻底根除了。华阳心情很好。她做了这么多,既是为了让陈家众人有个好下场,也是为了让弟弟在青史上留下个贤名。“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些可都同情功臣诟病君王的词。在华阳看来,弟弟那么对待陈家,除了给自己招致骂名,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或许弟弟是为了把曾经被公爹握在手中的权力收回到自己手里,可公爹人都死了,他留给弟弟的也都是值得重用的能臣,是跟着公爹一起辅佐弟弟开创几年中兴之治的栋梁之才,公爹活着他们或许以公爹为马首是瞻,公爹一死,弟弟又亲政了,施展手段,这些人自然而然会听弟弟的话,何必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把公爹一党都铲除了?华阳很珍惜那几年的国泰民安,中兴是公爹的改革带来的,那些利用弟弟年轻气盛而在旁支持怂恿的臣子连公爹的改革都要废除,无非是想继续走贪官那条路,聚敛民脂民膏归为己用。华阳没有野心,娘家夫家分别是她的小家,天下则是她这个公主的大家。她唯一所图,便是家和万事兴。陈敬宗跨进栖凤殿,就见华阳舒舒服服地靠在摇椅上,惬意地闭着眼睛,在树荫下轻轻地荡着。她的头上插了一朵粉嫩嫩的牡丹,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首饰。灿烂的夕阳从西边洒落,只爬上了她红色的裙摆。示意朝云、朝月退下,陈敬宗缓步走到近前。那牡丹的花瓣娇嫩粉润,堪称完美,可她白里透粉的美人面,比牡丹更诱人。摇椅旁边有把小凳子,可能是丫鬟们坐在这边陪她说话来着。陈敬宗坐到小凳子上,胳膊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目光逐渐从她的眉眼往下移动。她肌肤胜雪,偏嘴唇红得似火,湿润润的。陈敬宗移开视线,他也不想天天被她嫌弃,可她长成这样,哪个男人忍得住不去惦记。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孩子见了她,也没有几个不会出神。华阳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陈敬宗坐在旁边的身影,他歪着脑袋,对着她身后的树干不知在想什么。“回来了?”这把摇椅晃起来很舒服,华阳便继续懒懒地晃着,与他说话。陈敬宗重新看过来,道:“两位钦差把项宝山、王飞虎、林彦也叫去了。”华阳一点都不意外:“看他们把卫所糟蹋成那样,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官,一个是湘王的女婿,一个是项宝山的妹婿,还有一个大肚肥肠的。”陈敬宗笑:“先不提项宝山、林彦,只说王飞虎,你总不能因为他长得胖就怀疑他不是好人。”华阳嗔了他一眼:“谁说我以貌取人了?他有没有请你喝花酒,有没有凑份子贿赂你?”陈敬宗:“敢情你都记账了,若我那天听他们的喝了花酒,你会如何?”华阳笑道:“那我就抽你几鞭子,正好父皇今日新赏了我一条打王鞭。”陈敬宗才知道此事,叫朝云拿鞭子出来。那是御赐公主的,驸马爷说话不管用,朝云请示地看向主子。华阳点点头。朝云这才去取了打王鞭来。陈敬宗一看鞭子才七尺来长,秀秀气气的,登时歇了试手的心思,把玩片刻雕刻龙头的鞭把,他问华阳:“鞭子是好鞭,会用吗?”华阳:“这还不简单?”别的兵器需要练习,鞭子太简单了,甩甩就是。陈敬宗就把她从摇椅里面拉了出来,让她拿鞭子甩树。华阳心疼树:“好好的我打它做什么。”能种在栖凤殿里的树,又名贵又秀雅,凡是漂亮的东西,华阳都舍不得糟蹋。陈敬宗挑眉:“那就打我?”华阳笑了,一手握着鞭把,一手顺着鞭子,围着陈敬宗转起圈来,似是琢磨着打哪里合适。最后,她朝陈敬宗的屁./股轻轻来了一下。陈敬宗:“你若这么去打湘王,他还以为你在跟他玩什么花样。”华阳被他恶心到了,走到院子一角,气呼呼地对着摆在那里的大水缸来了一鞭子。皮鞭击中水缸,迅速反弹。在鞭子打到华阳之前,被陈敬宗及时攥住。华阳呆呆地看着陈敬宗手中的鞭子。陈敬宗:“还简单吗?”华阳抿唇。陈敬宗没再嘲笑她,把鞭子塞给她,开始指点她如何打鞭子。华阳津津有味地学了一刻钟,然后这边胳膊就酸了,手心也被那些力道反震得微微泛红。学鞭子就此结束,夫妻俩去堂屋洗手用饭。入夜之后,华阳沐浴过来,发现陈敬宗一身中衣靠在榻上,手里拿着那条鞭子。“怎么又翻出来了?”华阳疑惑地问,放在普通之家,这种御赐之物都要好好地敬起来,华阳也没打算太轻视了。陈敬宗看看她,再垂眸,过了会儿,他把鞭子放回去了。华阳觉得他奇奇怪怪的。过了两刻钟,陈敬宗扣紧华阳的两条腕子,在她耳边道:“其实有时候,鞭子还能当绳子用。”华阳:……她咬牙:“你敢!”陈敬宗亲亲她潮红的脸:“现在自然是不敢,等你以后愿意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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