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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庭院里只余地灯朦胧的光晕,勾勒出老银杏树庞大的、沉默的轮廓。念初抱着自己的小琴,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重新抚上琴弦时的微颤,小脸上白日里因录音中断而起的巨大失落已然褪去,被一种懵懂的、发亮的了悟所取代。爸爸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扩散,搅动了他小小的认知——琴音,不是被关在匣子里的死物,它活在风里,叶子里,根须里,活在每一次为小苗拨弦的念头里。
他低头看着膝上沉默的琴弦,又看看夜色中那模糊却挺立的小苗剪影。刚才,他重新弹起那几个简单的音符时,晚风是不是真的带着它们,绕着小苗打了个旋儿?小苗的叶子,是不是真的在看不见的黑暗里,轻轻应和了一下?
“爸爸,”他仰起小脸,望向身旁静立的顾言,声音带着夜露般的清润,“那…那我还能再弹给小苗听吗?现在?”
顾言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温润如墨玉,无声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拿出自己的琴,只是席地而坐,宽阔的背脊如同庭院里最沉稳的山石。
念初深吸了一口气,庭院清冷的空气带着草木的芬芳直沁心脾。他不再去想录音笔,不再去想那个空着位置的胡桃木小盒。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片嫩叶在晨光下舒展的姿态,回忆着木块在砂纸下由粗粝变温润的奇妙触感,回忆着爸爸掌心落在他肩头时那份磐石般的沉实力量…这些画面和感觉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汇聚、流淌,寻找着属于它们的旋律出口。
他指尖落下,依旧是那几个模仿风铃摇曳、树叶摩挲的音符:“叮…咚…沙——”。琴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清亮依旧,却少了前两次的摸索和中断后的惶惑,多了一份沉静的笃定。他不再追求“装进去”,只是纯粹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溪流执着地冲刷着河床,每一次拨弦都倾注着他此刻全部的、想要倾诉给这片夜色、给那株小生命的心意。
顾言静静地听着。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器,捕捉着儿子琴音里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听到了那份笨拙的执着,听到了那份被点醒后的释然与专注,更听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这片庭院、与这夜色、甚至与他膝下这张老琴隐隐共鸣的…纯粹频率。
时间在简单的旋律重复中静静流淌。念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小的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仿佛与琴弦、与夜风、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的力气终于耗尽,琴音渐弱,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余韵,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带着一种倾诉后的巨大满足和轻微的疲惫,小身体放松下来。
“很好。”顾言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肯定,“现在,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只用耳朵听。”
念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闭上眼,小手轻轻放在琴身上。
顾言没有去拿自己的古琴。他只是伸出宽厚的手掌,掌心向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虚悬在念初那张小小的练习琴上方。他的手掌并未接触琴弦或琴身,只是静静地悬停着,距离琴面大约一掌之遥。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老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偶尔一声虫鸣,还有念初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几秒钟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念初困惑地微微动了动眼皮。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睁开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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