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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顾言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磐石落定,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肯定,“木头记得。记得阳光晒过的暖,记得雨水淋过的凉,记得风刮过的痕,也记得……” 他的目光扫过念初手中的小琴,又落回儿子亮得惊人的眼睛上,“刻刀划过的痛,和琴弦唱过的歌。”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因自己的肯定而更加明亮的眼神,继续说道:“你感觉到的‘震’,就是它在‘说话’。用它的骨头,它的筋脉,告诉你它记住了什么。”
念初用力地、用力地点头,爸爸的话像精准的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刚刚推开一条缝的大门!原来,他感受到的震动,就是木头的“语言”!是他与木头之间,一种超越言语的、建立在“震动”之上的神秘对话!
“那…那我能让它‘说’更多吗?”念初仰着小脸,急切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探索新世界的渴望,“用琴弦?用…用别的?”
顾言的目光掠过儿子热切的小脸,投向庭院里那棵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老银杏树巨大的轮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想听树说什么,就得知道树爱听什么‘震’。想听琴说什么,就得知道琴的‘脾气’在哪根弦上。”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儿子身上,“慢慢来。先学会‘听’清你手里这块木头,你怀里这张琴,它们在‘说’什么。”
他宽厚的手掌在念初肩头轻轻拍了拍:“听清了,才能‘说’到它心里去。”
念初怔怔地听着,小脸上激动的红晕渐渐褪去,被一种沉静的思索所取代。他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琴,又看看爸爸沉静如渊的眼眸。爸爸没有教他具体的“方法”,却给他指明了方向——先去听懂,再去对话。像他观察小苗的每一片叶子,像他等待老树的脉动浮现。
这份沉静的力量感,如同暖流,无声地注入他刚刚因巨大发现而激荡的心田。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抱着小琴,用力地点了点头。
阳光终于穿透薄雾,慷慨地洒满庭院。念初抱着琴,重新回到阳光房的工作台前。他没有立刻去尝试拨弦或划刻痕。他只是将那块刻着新叶的木块放在面前,将小琴放在旁边。
他伸出小手,先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摸着木块上那些自己留下的刻痕,指尖仔细感受着每一道沟槽的边缘、深度和走向。然后,他又将指尖轻轻贴在调好弦的琴身面板上,闭着眼,屏息凝神,努力去捕捉琴木深处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因琴弦张力而产生的震颤。
“笃…笃…笃…”
阳光房里,响起了他重新拿起木槌和凿子,在另一块新木料上练习下凿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仅仅是为了刻出形状。每一次凿刃切入木头,每一次木槌落下,他都全神贯注,不仅仅看着凿尖与铅笔线的毫厘之差,更是在用整个身心,去“听”凿子与木头碰撞时产生的、那细微却丰富的震动,去“感觉”那震动通过凿柄传递到手心的、属于这块木头的独特“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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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偶尔,他会停下来,拨动一下小琴的琴弦。清亮的弦音在阳光房里荡开。他不再急着去摸琴身的震动,而是先闭着眼,让那纯粹的弦音流淌过耳际,用心去“听”它的高低、长短、余韵。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轻轻贴在琴身不同的位置——岳山下,龙池(琴底出音孔)旁,甚至琴轸处——极其耐心地、一遍遍地尝试,去捕捉那弦音在琴木深处激起的、微妙的、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的震颤回响。每一次捕捉到那极其微弱的共鸣,都让他小脸上浮现出专注的、如同发现珍宝般的喜悦光芒。
沈星晚端着水杯站在门口,看着儿子沉浸在这无声的“震动”对话中。他小小的身影伏在工作台前,时而专注地凿刻,时而凝神地“听”琴,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细小的木屑沾在他的睫毛上,他却浑然不觉。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后颈,照亮了那枚小小的春藤印记,也仿佛照亮了他指尖正在探索的那个无形却无比丰富的“震动”世界。
她悄然放下水杯,没有打扰。只是拿起相机,镜头无声地对准了那沉浸在“木与弦之歌”中的小小身影。她仿佛看到,守护的根须在暖壤深处,不仅连接着土地与小苗,也悄然延伸出无数纤细而敏感的触角,正努力地探寻着这世界另一种无声却磅礴的语言——那存在于万物之间、以震动为载体的、永恒不息的对话。而念初指尖每一次笨拙的触碰,每一次全神的聆听,都在为这幅名为“守护”的图卷,增添着更加深邃而灵动的维度。弦上的刻痕,木里的回响,正共同谱写着守护者成长的崭新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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