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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嗯,”狗剩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深深的恐惧,“那戏子鬼听见鸡叫,身体猛地一颤,缠在我脖子上的袖子松开了,他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转身就往老槐树后面跑,那红色的戏服在黑暗里飘啊飘的,转眼就不见了……”
狗剩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好几天都没消下去。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夜里出门了,可那戏伶鬼却好像盯上了他。
“我白天在家干活,总能听见墙外面有唱戏声,若有若无的。到了晚上,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穿红戏服的人站在我床前,对着我笑,那白粉掉下来,露出青灰色的脸……”狗剩的精神明显有些恍惚了,“我娘说我中邪了,找了个跳大神的来看,没用。那戏子鬼好像越来越近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是那种老戏台子发霉的味道,还有一股……胭脂水粉混着腐烂的味道……”
他说,村里又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晚上去收庄稼的老汉,另一个是个晚归的姑娘。老汉被发现吊死在老戏台的横梁上,姑娘则是在自家床上断了气,脸上还化着和那戏伶鬼一样的浓妆,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红色的戏服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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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待下去了,”狗剩猛地灌了一口酒,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再待下去,下一个就是我!我娘……我娘让我快跑,她自己留在村里……”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对不起我娘啊!可我真的怕啊!那东西不是人,它是鬼啊!它要找够十八个人陪它唱戏,凑够一台戏才肯罢休啊!”
十八个人?我心里一惊,这数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狗剩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空洞:“你知道吗?他们说,筱玲珑死的时候,就是唱的《十八扯》,唱错了十八句词,被班主打断了腿,扔在戏台上活活饿死的……他死的时候,就说要找十八个人,陪他唱完这出《十八扯》……”
酒馆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几声梆子的脆响,不知是哪个戏班子在排练,可在我听来,却像极了狗剩描述的那恐怖的唱戏声。
狗剩最后结账走了,他说要去南边,越远越好。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老槐村的戏伶鬼,不再是老头嘴里遥远的传说,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噩梦,缠绕在那些逃离和未能逃离的人心中。
后来我又去过一次那片乡野,远远地望了一眼老槐村的方向。村子静悄悄的,老槐树的影子笼罩着整个村落,像一个巨大的墓碑。我没敢靠近,甚至没敢在附近的村镇过夜。
我常常在想,那戏伶鬼到底想要什么?是真的要凑够十八个人唱戏,还是在寻找那个打断他腿、让他含恨而死的班主?或者,它只是太孤独了,在那个冰冷的老戏台上,唱了一辈子戏,死了也无法放下,只能用这种恐怖的方式,留住一点点人间的气息?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每当夜深人静,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唱戏声时,我总会想起狗剩描述的那个场景:月光下,老槐树下,一个穿着鲜红戏服的身影,脸上涂着惨白的粉,画着浓重的妆,一双空洞的眼窟窿死死地盯着你,用尖细而冰冷的声音说:“来,陪我唱一段儿……”
那声音,仿佛能穿透时空,直抵人心最深处的恐惧。而那些曾经在老槐村听过戏、或者对那戏伶鬼心存好奇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当那红色的衣袖缠上脖子的那一刻,感受到的除了窒息的痛苦,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寂寞与怨毒。
这世间的恐怖,有时候并非来自狰狞的面孔,而是来自那看似艳丽华美,却暗藏着无尽悲凉与执念的戏服之下,那颗早已枯寂成灰的心。而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人,也只能在寒夜里,裹紧衣襟,庆幸自己只是个过客,而非那戏台上,被注定的下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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