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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夫人吃了一惊,惶然道:“怎么要查办?老爷兢兢业业报效朝廷,早前老太爷过世报请解官,朝廷也不曾答应。这才过了两年,军功就不在了,究竟哪里出了岔子,上头要查办你?”
谢纾一味叹息,“我与圣人政见不合。”
扈夫人差点惊脱下巴,“你与圣人……政见不合?”这是哪儿跟哪儿,一个臣子能与皇帝政见不合,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谢纾素来性子执拗,官场上混迹了那么多年,并未学会圆融,只要他认为有道理的事,便据理力争到底。扈夫人和他做了多年夫妻,知道他公事上一向有原则,但当真和皇帝争执起来,却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不能再火上浇油,她缓和了语调说:“老爷别急,你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也好给你参详参详。”
谢纾长叹一声,捶着桌面道:“前几年一战,本是为夺取石堡城,我军重创吐蕃人后,将他们控制在积石山,修筑了大小五十余处天堑,将西北防御连成一线,但石堡城始终未能收复。如今的局势是,西北防线已然形成,石堡城早就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且此处盘踞着外邦大军,再打不过是一场送死的仗罢了。可惜我的谏言并未被皇上采纳,我不打石堡城,接下来只怕圣人要打我。”
扈夫人一时愣住了,在一旁坐定后回了半天神才道:“老爷眼里,那些兵卒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弟兄,朝廷眼里,他们的性命和投掷出去的石块有什么不同?到底世上人命有贵贱之分,要保住家业兴隆,老爷还需退让几分为好。”
谢纾沉默下来,其实也有些懊悔,半晌道:“我的奏疏到不了御前,这会子急也无用。所幸上头还未解我的职,否则老太太跟前不好交代,还要拖累儿女们的婚事。”
夫妇两个全没了久别重逢的欢喜,各自忧心忡忡,撑着脑袋苦闷。
“老爷在朝中,可有交情过硬的同僚?”扈夫人说,“或者想想法子,请人疏通疏通。久不在职上,一眨眼便生变故,未雨绸缪才是上策啊。”
这就愈发让谢纾头疼了,“如今不像从前,懿王之乱后,圣人重新扶植了亲信,把个京城浇筑得铁桶一般。那些人和升州的达官贵人们不同,个个手里握着实权,要同他们讲情面,哪里是件容易的事!”
扈夫人忖了忖,提出个万年不出错的好法子,“空口同人套交情是断断不行的,还得使些银子钱。横竖走这一遭儿了,越性找天子近臣,能当面同圣人说着话的。”
谢纾开始逐一筛选,“要说新贵里头最拔尖的,无非是殿前司的人。殿前司掌皇城警备,禁中一应事物都由他们安排处置……沈润!”他低低叫了声,手指在桌面笃笃叩击着,“他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在京中风头正健。只是咱们外放的官员,和京官本就搭不上边,再说沈润声名狼藉,和他攀交情……”顿下来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是送上门喂了老虎,事没办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扈夫人原本也是武将人家出身,骨子里很有下得狠心的精神。在她看来要么不活动,要活动就该打在七寸上,新任的殿前司指挥使她隐约听说过,“他父亲可是搅进立储风波,被弃市斩首的参知政事沈知白?”
谢纾点了点头,“沈知白罪及满门,沈润兄弟很吃了些苦。越是这样的人,起复后越心狠手辣,唯恐不好相与。”
“钱也使不上劲么?他重振门庭总要花费,世上哪里有嫌钱多的人。”
谢纾一笑,到底女人的见识还是短了,“钱权二字向来相伴而生,他当上指挥使的那日起,就有使不完的金山银山,咱们能有多少银子,去填那个窟窿?”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一筹莫展。扈夫人盘算家里有多少家底,谢纾把京里的权贵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夫妇两个夜里都没睡好,一头躺着,喁喁细语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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