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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微一怔,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味道,似悲似喜的堵在嗓子眼里反复激荡,要吐又吐不出来,哽得她难受,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平了思绪一肃,哑声应了个是。
太皇太后梳妆完毕,喝了杏仁奶茶和胭脂米熬的粥,换上大袖通袍和凤屐,由塔嬷嬷搀扶着往最东头的静室礼佛参拜去,等出来后就要往三明两暗正中的那间,接受一众主子小主的晨昏定省,所有人都趁这一阵忙活开了,扫院子,收拾游廊,擦抹屋里屋外的陈设,里里外外全是人。掌班姑姑往宫门口一站,不用干活,就拿眼睛当差,不许人偷懒,更不许交头接耳。谁要不识时务,把子说话!
春荣的脾气很大,或许是因为累吧,侍寝这种活不是人人能干的,值夜时她要伺候屋里,还要巡视屋外,她是整个慈宁宫里最辛苦的。守外头的宫女都有毡垫子,或靠或躺的能歇会儿。她没有,太皇太后寝宫里不许放,她只能靠墙坐在地上,不能真睡着,夜里要留意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以备内务府的官员和太医院的院尹来问。所以每日到早晨眼睛就发涩发红,偏偏还不能休息,得等所有差事都分派好了才好回下处。有时候躁起来,她一个眼神,一努嘴,小宫女愣了神没明白,下了值就抡鸡毛掸子。她下手毫不留情,自己撒了气,也叫那些不用脑子办差的长记性。
锦书忙完了手上的活,又转到抄手廊子里帮别人擦围栏,春荣看见了就招呼她过去,她因为刚才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罚小宫女,心里不免有点发怵,便小心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春荣倒不像对别人那样疾言厉色了,只不过为了做给别人瞧,故意绷着脸道,“你别干那些杂活了,苓子四月份要放出去的,时候不多了,你得跟她好好学,到时候伺候好老佛爷才是正经,那些鸡零狗碎的让她们干去,你只管跟着苓子学手艺,过会子到太医院领了药交给司浴的绿芜就成了,回来就看着苓子怎么当差。”
锦书曲腿道是,春荣看着她,眼里隐有温和的光,她知道春荣心眼是好的,便对她抿嘴一笑,两个梨涡深深的,透着恬淡的欢愉,春荣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要笑又不太好意思,装模作样咳嗽一声,绕过她往偏殿指挥人收拾桌子底下的油布去了。
交辰时,太皇太后回到偏殿里歇着,苓子伺候着吸了两锅烟,锦书在一旁随侍,看着容易的事,背后有那么多的辛酸啊,她还记得昨儿抓着水杯想扔又不能扔的处境,苓子的动作那么轻快利索,谁知道那两根手指头遭了多大的罪,其实这宫里的每个人都不易,做奴才不易,做主子也不易,里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等敬完了烟就轮着敬茶的伺候了,苓子和锦书退了出来,苓子看左右无人,就拉她到廊子的滴水下嘱咐,“你抓的药是艾草和红花,艾草不打紧,红花可千万要仔细,从寿药房出来就好好看紧了,半点不能漏了,叫御医写方子按份量抓,回来送给绿芜时再过过称,宁可多费些手脚,比不明不白丢了小命好,这宫里……人心隔肚皮。”
锦书应了记在心上,过去和崔贵祥告假,崔总管看了看天,“雪这么大!你得上乾清宫,御药房在乾清宫东南侧的庑房内。”又低声招呼小宫女,“大梅子,把后出廊上的伞拿来。”
锦书忙道,“谢谢谙达,我自己去拿,不麻烦大梅了。”说完一溜烟就往廊子下去了。
太皇太后倚着软垫看窗外,风雪满天,不知是雨还是雪珠子,落在瓦楞上噼啪作响。炕临着窗户,宫内的人事一览无余,她看着锦书往宫门上去,风大,吹起了袍子的下摆,露出里头夹裤的裤腿,人又瘦弱,撑着伞摇晃,像站不住了似的。
塔嬷嬷顺着太皇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褐紫色的人影,一晃就往夹道里去了,太皇太后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塔嬷嬷把宫女们新打的络子给她瞧,一面道,“这帮子丫头的手真是巧,编什么就是什么。”
太皇太后捡了个燕子香囊来,提着看了会儿道,“这傻燕子是谁做的?”
塔嬷嬷道,“是锦书编的,老佛爷怎么知道这是伏地燕?”
太皇太后笑道,“我原说怎么还有人编傻燕子呢,是她就不奇怪了。这傻燕子和巧燕子不一样,不会南北的飞,飞起来翅膀不打弯,也不会衔泥筑巢,春夏秋冬就住在城门楼子里,她见得多了就编这个。”
塔嬷嬷道,“我看这孩子是个聪明人,也讨人喜欢,老佛爷瞧呢?”
太皇太后把香囊放回去,慢慢道,“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仔细留意她,要是安份,我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可要是不安份,生出一点歹心来,那也不必顾念太子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塔嬷嬷心里极明白,太子于她来说也是个心肝肉,她和太皇太后疼他的心是一样的,对锦书自然处处留意提防,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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