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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有些心疼,这么好的女孩儿,原来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可望不可及,头回见她时,她站在保和殿的丹陛旁,昂着小小的头颅,满脸的矜重高贵,虽然捞起袖子打架的样子不太符合一个皇室帝姬的标准,但拢好了华袍,扶正了扁方,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气度。可惜如今掉进泥沼里了,没人护没人疼,每天连喘气都要加着小心,只恨自己当初年纪小,没有打探清楚,问了母后和皇阿奶,都说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竟在永巷里活了九年,要不是上回偶然相遇,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她还在这世上,白叫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太子含情脉脉,心想既然她心里也有他,那就没有办不了的事了,就是到皇太太跟前长跪,也要把她讨到景仁宫去。
“往后我常来瞧你,你有话就对我说,等时机成熟了我就接你走,你什么都用不着操心,一切都交给我,我是太子,有我在,绝不叫你再受委屈。”太子喜道,“论起来咱们认识有些年头了,你原就不是个肚子里有弯弯绕的,亏得我这会子来了,否则不知被你瞒到什么时候去!我要是心冷了,娶了妃子,你可怎么办?后悔也晚了。”
锦书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是看见她拿着镯子误会了,可自己怎么解释?说是要把它送给苓子吗?那多伤人啊,这话万万出不了口,太子怎么说都是好人,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样不论,对她是实心实意的,他这么三番四次的被她泼冷水,别说是天皇贵胄,就是个平常人也会耐不住,大不了一咬牙,撂下句狠话,从今以后再不来受这份闲气了,可他劝不退,还来,倒真叫她刮目相看。
想了想,也无从辩白,就岔了话题问,“你怎么这会子来了?”
太子大大咧咧在桌前坐下,应道,“今儿天不好,骑射的课业没有了,我才从布库场上回来,半道上想起一桩事,你猜是什么?”
锦书沏了一壶茶,嘴里道,“我怎么知道你又有什么新鲜事,喝茶吧,我这儿可没有极品大红袍,只有上回人家送的高碎,你凑合着用吧。”
太子本是娇生惯养的小爷,从来都是要星星不敢给太阳的,到了她这里一百件事好商量。平时大红袍得用玉泉山的水泡,还计较茶具的卖相,不是旧窑口出的脱胎填白茶盏就不喝,不光这样,沏茶手法也讲究,什么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凤凰三点头,喝上一盏茶,不知道要怎么个折腾法,出了名的难伺候。眼下倒好,没有红泥小火炉,茶盏不过是普通的江西贡瓷,连叫他喝茶叶沫子都乐意,还乐癫癫的,太子自己也一叹,当真是遇着能治住的克星了!
这些且不提,他接着话茬子说,“今儿是大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还记得不?你可别说自己的生辰也忘了。”
锦书笑了笑,那怎么能忘,自己出生的日子就是母后受难的日子,半夜里给太皇太后值夜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能祭奠一下双亲多好!可这深宫大院容不得,宫里不许随便见火星子,上万间屋子一个烟囱都没有,就是寿膳房,用的都是烟道。宫女子不说尽孝的话,说了也办不到,遇上亲人的忌日,大不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念叨上几句,眨几下眼皮子,就算完了。
太子不明白她心里装的事儿,也绝想不到她的生辰,她念的不是怎么过,只是思念自己的父母亲,便道,“我打发冯禄上寿膳房要长寿面去了,拿野鸡崽子汤给你下银丝挂面吃。今年的生日没法子过好,来年咱们补上,明年我给你摆个敞亮的大宴。”
锦书别过脸,面上满是哀戚之色,悻悻然道,“我们做奴才的过什么生日,也不稀图什么,不挨罚就是万幸了。”
太子讨了个没趣儿,低头摸了摸鼻子,看她神色黯然,料想是在为以后的事心烦,于是宽慰道,“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横竖把你弄到我身边来,这样也好叫我安心。你如今在太皇太后跟前当差,老祖宗虽公允,有了年纪到底想得多些,总有个转不过弯来的时候,我怕你在那里日子难熬。”
锦书摇了摇头,“我现在挺好的,你别替我操心了,回头再捅出什么篓子来,倒不好了。”
太子嘀咕,“敬烟上好好的,怎么又去值夜了?还是分派了这么个时辰,本来盼着晨昏定省能见上一见,看来是不中用了,多亏了冯禄想了这么个法子,我才好来看你,只不过也不能常用,万一遇着好管闲事的怕要穿帮。”
锦书木讷的嗯了一声,也不管太子怎么为她这一应而沾沾自喜,推了窗槅看,雨水把甬路上的青砖洗刷得清清爽爽,再往南北张望,西二条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连常晃悠巡视的内务府大太监也不见踪迹,这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回头道,“我过了晌午要当值的,现在到什么时辰了?”
太子从怀里摸出个西洋珐琅小怀表来,在鎏金的钮子上一捏,表盖儿一下就弹开了,往上看了看,再一换算,答道,“刚过巳时三刻,还早呢。”琢磨了下,她要看时辰,屋子里又没有更漏,总不能跑到天街上去看日晷吧!就把怀表递了过去,“这是番邦去岁进贡的,送你吧,好知道时候。”
锦书忙摆手,“不用不用,一出太阳就成了,这表贵重,太子爷快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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