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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皇帝欲言又止,声音里透出一丝迟疑,“朕的名字是元嘉。”
顾沅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奴婢知道御名。”
因为考试时须得避讳,天下的士子对几代皇帝的名字都了如指掌,这本是人尽皆知的常识,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皇帝一时尴尬无比,脸上火辣辣的,好在黑暗里没人看见,只硬撑着朝顾沅一点头:“你去吧。”
侍寝时内外传递消息自有规矩,顾沅在殿门口按照程四娘的吩咐击掌传蜡烛,不多时便有当值宫女隔帘送了进来,她将残烛仔细清理干净,换了新烛,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到了龙床前,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皇帝一手支头,倚在大迎枕上,已经睡熟了。
顾沅小心地将皇帝的手臂抽出摆好,看着皇帝安静的睡脸,捂着胸口微微苦笑:彼此通名本是同辈相交的寻常礼仪,可刚刚皇帝的语气那样认真,让她心口也不知不觉地一跳。
第41章 (捉虫)
皇帝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帐外有隐隐的人声,皇帝习惯性地一惊,侧耳仔细分辨才听出是顾沅的声气,仿佛在和殿外人一递一答地低声商量。皇帝挪过去,伸手轻轻挑起帐帘一角,顾沅侧身立在殿门口,正隔帘朝殿外说着什么,她穿着宫人常穿的雪青袄紫绫裙,按时样腰身裁得窄了些,更显得纤瘦合度,她不像其他宫人,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装饰,鬓上只按时样簪了朵像生花儿,远远看去更显得发如墨肤如玉。
皇帝还在望着顾沅的侧面出神,顾沅已经觉察,转过脸来朝皇帝望了一眼:“已近午时,小爷可要起身?”
她神色声音都十分平静,皇帝却仿佛被窥破了什么心事似地不好意思起来,松手任帐帘垂下,清了清喉咙:“传吧。”
御前服侍的女官宫人鱼贯而入,皇帝任人服侍穿衣洗漱,明明是自幼熟惯顺理成章的事,但顾沅在一旁随着,皇帝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别扭来,她一边板着脸洗漱,一边心里也暗自对自己恼火:明明都已经同床共枕,怎么在这样的小事上,自己竟还会不自在呢?
皇帝的僵硬越发明显,替她梳发的宫人以为自己弄痛了皇帝,惊慌失措地跪下请罪,皇帝索性令众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顾沅一个。“阿沅,”皇帝仰起脸朝她一笑,按捺住扑通扑通的心跳,“你来替我梳吧。”
皇帝服制里没有襦裙,与男帝一样着袍戴冠,发式也是同样简单,只论梳发一项,并非极难的差使,差别只在皇帝是否觉得满意。顾沅想了想,便朝皇帝微微躬身:“奴婢只替人梳过两回,倘若梳得不好,小爷别嫌弃。”
皇帝并不说话,自黑漆螺钿梳妆盒上拿起象牙梳子,回手塞进顾沅手里,她极力板住脸,无奈大玻璃镜被小宫女们擦得光可鉴人,脸上那丝红晕也清清楚楚映在里面,顾沅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又是一丝好笑。
按照太后的吩咐,她此刻在外人眼中是正得宠的司寝宫人,该对皇帝恭顺地俯首帖耳,再不准丝毫顶撞违逆,顾沅也依言言必称“奴婢”、“小爷”,可为什么换了称呼,彼此之间反而比君臣相待时更接近宫外相识的情形呢?
她轻手轻脚替皇帝别好发簪,替她笼好网巾,缓缓收紧巾绳系好:“小爷觉得如何?”
皇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红晕愈浓,忽然开口:“你替人梳过两回?”
“是。”顾沅微微一笑,“阿母昔年病时,奴婢替她为阿父梳过两次。那时奴婢八岁,只想着把巾子收得整齐好看,收绳时故意用足了力气,把阿父额上勒出一道痕来,阿父也不曾责怪。后来选进学宫读书,就再没了闲暇,后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声音里惆怅感慨一带而过,转身到殿门口传司饰送巾帽腰带。皇帝怔了怔,却想起云州布政使的奏折来,到昨日为止,连着三封都是奏报恭王病体沉重,恭王也早在两月前便上折奏请由恭王世子代为觐见,当时自己只以为是恭王一系韬光隐晦的习惯,如今看来,难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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