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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太太一手指向怡妆,“先把你妹妹收了房再说。这些日子来我瞧得真真的,她是秀外慧中的孩子,本分老实,我和老太太都瞧得上她。”
那厢的怡妆受了惊吓,登时红了脸。他们当初投奔容家,家道难是一宗,其实本意也是想和容家结亲。她娘那时候在房山老家动了心思,她心里虽不情愿,到底也没反对。容家是高官,长子死了,剩下一个就成了眼珠子,将来那么大份家业全是他的。穷怕了,谁能知道寅年吃了卯年粮的尴尬?因此只要有个升发的机会,即便这位容二爷是个癞痢麻子她也认了。没想到进了容家,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容家是高门大户,容实的样貌人品打着灯笼也难找,哪怕他张嘴闭嘴“去他娘的”,她也觉得那种性情是爷们儿的味道,她全身心地爱慕他。可惜他有了佟家的姑娘,她想过,退而求其次也要圆了自己的心愿。如今眼看他们的婚事不成了,再使把劲,兴许能有大成就也说不定。
她且要推让一番,不能一高兴就乱了方寸。没想到容实看了她一眼道:“妹妹是个好姑娘,我不忍心耽误她。眼下家里境况大不如前,太太和她交代了没有?容家这刻是在天上,没准一眨眼就掉进十八层地狱了,叫她跟着我受动荡?原就没根基,再雪上加霜,我不是这样的人,妹妹值当更好的。颂银呢,罪状太多还是因为她能干,她在宫里当差,脑袋别在腰上过日子,遇到的人多,事儿自然也多。她这样的不该和闺阁里的小姐比,她要继承家业,干的是男人的活儿,可着四九城找,有哪个姑娘及她分毫?当初老太太和太太瞧上的不就是她这点吗?”
怡妆灰了心,他说得很委婉,但态度鲜明,不要她,还是要那位小佟大人。字里行间全是她的好,他体贴她,错得多是因为做得多。在他眼里佟颂银是北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别人对他来说全是麻绳串豆腐。
怡妆红了眼眶,但是绝不抱怨半句,反倒替颂银说话,“佟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是不可多得的姑娘,难怪二哥哥喜欢她,我瞧着她,也是眼热得不成。脂粉堆里有几个能像她一样,这么大的抱负和气魄?未必没人不想学她,可惜她这样的造化不是人人有的。我原本是客居,老太太和太太疼我我知道,但现在和二哥哥说这话,叫我无地自容了。好歹给怡妆留分面子,否则府上我是留不下去了。”
她卖乖讨好说场面话,自然令老太太、太太更怜惜她。容实则不然,颂银在他跟前提起过几次,那个小心眼子很忌讳什么表姐表妹贴着,眼下竟一语成谶了。她们要把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表妹塞给他,拿他当废纸篓子了?他是忠贞不二的人,认准一个爱一辈子。加上怡妆又说什么“这样的造化不是人人有”,变相表示自己未必不如她,颂银只是占了出身的优势。他没好意思呲达她,她以为内务府的差事只是记记账、给宫人们发发月例银子?是个人都能操办得起来的?
他缓缓吁了口气,“回头我打发人给妹妹送些盘缠,或回房山或在别处置一处房产吧,别在容家呆着了。如容如今家风雨飘摇,万一坏了事,倒连累妹妹一家子。”
在场的三个人目瞪口呆,他这是不顾脸面轰人了。怡妆抹着眼泪转身往外,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孽障孽障地数落着,赶出去挽留怡妆去了。
容太太却没走,和儿子楚河汉界地对站着,气闷了半天说:“我同老太太也裁度她的出身,她进了门不过是个偏房,往后你再寻中意的,我就不信满四九城,找不到一个及颂银的。”
他知道多说无益,别过脸道:“我没想过三妻四妾,我只要颂银,请娘想法子替儿子说服老太太,儿子要娶她。”
容太太失望至极,“你是大祸临头还不知悔改啊,我眼下真该去哭绪哥儿,要是他在,好歹能劝劝你,不叫你这么着糊涂到底!”
他气走了奶奶和母亲,怔怔站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凿子撂下,觉得苦闷且伤心。换了官服上值,留在家里反倒一人一个主意地干扰他。
内务府离东华门很近,他穿过夹道进后门衙门,问小总管在哪里,苏拉说:“长春/宫成主儿染了风寒,月华门上太医瞧不利索,请了旨意通知内务府,要上御药房传医正,小总管得过去盯着。您上耳房先坐会子,说话儿就回来的。”
他茫然点头,却没有进耳房,慢慢踱步,踱到了随墙门上。向北看,一片杳杳的红。天气越来越冷了,夹道里的风大,吹得人鬓边生凉。她必然也听说了他和豫亲王布库的事,不知她是个什么态度。他有些担忧起来,如果她怪他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然而踏出去了无法挽回,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
颂银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是铁锈红的,丝丝缕缕的浮云飘荡着,像伤口上凝结的白膜。
苏拉上前插秧,“先头容大人来找您,遇上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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