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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片峡谷,遥见双峰挺秀,夹着蜿蜒溪水。花晓霜对梁萧说:“萧哥哥,你看这两座山峰像什么?”梁萧道:“像手指头。”花慕容冷笑道:“呸,世人都有十个指头,就你只得两个?”梁萧大不服气,说道:“屈了八个不好么?你说不像指头,那像什么?”花慕容冷笑道:“你蛮头蛮脑的,吃饭都用手抓,当然只会想到手指了!”
梁萧歪头细瞧,迟疑道:“莫非……像筷子?”花慕容笑道:“这才对了。这两座山峰叫做石箸峰。”梁萧奇道:“怎么不叫石筷,却叫石猪?”花慕容瞥他一眼,双眼尽是鄙夷。梁萧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正觉气闷,却听花晓霜说:“萧哥哥,这个‘箸’字不是猪羊之猪,而是筷子的意思。”说着停住木牛流马,叫梁萧伸出手掌,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箸”字。梁萧瞧得心生嫉妒:“为什么她知道,我却半点儿也不晓得?”
花晓霜写罢,掉过头,眺望双峰,轻声道:“不过,这石箸峰的名儿平淡寡然,也不大好听。”梁萧暗叫深得我心,斜瞅了花慕容一眼,高声道:“对呀,该叫二指峰才好!”花晓霜摇头道:“二指峰也不好,依我瞧,叫夫妻峰才贴切。南边那座高大的是爸爸,北边那座矮小的是妈妈,这样并肩站着,永远也不分开。”花清渊身子一震,呆瞧着晓霜,眼里露出一丝惊惶。
花慕容笑说:“傻孩子,你又发痴了?叫做夫妻峰才不妥呢,你知道为什么?”花晓霜不解摇头,花慕容道:“你瞧,山峰间有条溪流,因为这条溪水,两座山峰总是怅然相望,永也不能厮守。难道说,你要让爸妈彼此瞧着,终生不相往来么?”花晓霜涨红了脸,偷眼瞧了瞧父亲,却见花清渊定定地瞧着那两座青峰,脸色越发惨白。
花慕容又说:“若要以人作比,比作‘怨侣峰’更加贴切。自古多怨侣,有情人难成眷属,古诗有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两座山峰就如牛郎织女,只因一河相隔,结果脉脉永年,不得一会。”
牛郎织女的传说流传千年,每天夜里,银河畔那两颗寒星,不知引发了多少悲叹,牵动了多少女儿芳心。花晓霜将那最末一句古诗吟诵数遍,不知怎地就流下泪来。花慕容见她落泪,顿时着慌,将她搂入怀里,温言哄道:“霜儿,说笑而已,干吗当真啊?”
梁萧对诗句含义不甚了了,但牛郎织女的故事却也听父亲说过,眼看花晓霜落泪,大感不忿,冷哼说:“牛郎织女太没用了,就会你瞪我,我瞪你,便如一对儿傻鸟。换了是我,就用泥土把天河填得严实,趟过去就是了。”花慕容道:“你才是大傻鸟。河汉无极,你晓得天河水有多深、有多广吗?就会胡吹大气,也不害臊。”梁萧冷笑道:“好啊,河汉无极,那么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要几多喜鹊才能搭成鹊桥呢?既然鸟儿都能搭成桥梁,人又为什么不能填平天河呢?难道说,人连鸟都不如么?”他话里带刺,花慕容气得俏脸发白,偏偏梁萧这一回推论严密,竟寻不着道理驳他,唯有撅嘴生气。三人这边厢议论,花清渊的脸色却忽明忽暗,始终不发一言。
双峰渐近,峰顶居然有人。北峰顶上一株老松,亭亭如盖,两个白须老人端坐松下,悠然对弈。旁有总角童子,对着炉火烧煮茶水,铜壶里一缕白气,散入天际。南峰则四面绝壁,光溜溜无可借足,但峰巅悬崖处,却坐了一名灰衣老者,垂竿而钓,百余尺的鱼线沉入峰下深潭。梁萧瞧得吃惊,心想:“这么高也能钓鱼?”一念未绝,哗然水响,一条青鲤离潭而起,在空中活泼泼划了个弧,飞升数十丈,落到老者手里。
一名对弈老者笑道:“恭喜恭喜,童老三你守了大半天,到底开张啦!”双峰间罡风烈烈,老者的话语却掠过数百尺,一字一句钻入众人耳中。那钓鱼老者冷笑道:“呸!修老四,你还有脸说,你几次三番,大呼小叫,惊走了老夫的鱼儿。”另一名弈棋老者道:“你自己不济,却来怪人。”那童老三冷哼一声,道:“左老二,论到钓鱼,除了明老大,谁能及得上我?”言辞间大为自负。左老二笑道:“胡吹大气,有空一比就知。”童老三冷笑道:“好啊,输了就下水做王八。”
抵达峰底溪边,众人弃了木牛流马,梁萧还没坐够,仍抱着木马不放。花晓霜上前一步,向着童老三叫道:“铸公公。”又向对弈二老叫道:“元公公,谷公公。”不料三人却闻若未闻,梁萧气道:“这三个老头儿当自己是神仙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花清渊笑道:“梁萧你误会了,此间风大,霜儿中气不足,话语送不上去。”当下一手按腰,长笑道,“三位鹤老,别来无恙?”语声朗朗,直如虎啸龙吟。梁萧心中佩服:“花大叔好厉害,只怕爸爸也及不上他。”
三名老者闻声向这里一瞧,爱理不理,仍不起身。唯有童老三冷冷道:“你才到啊?脚程真慢!”花清渊陪笑说:“童老说得是,清渊下次定然走快些!”梁萧听得生气,心想:“老头子凶巴巴的,花大叔干吗还要对他们客气?”
童老三转过头来,望了花晓霜一眼,将手中青鲤抛下,说道:“霜儿,送给你吧!”那尾鱼还没断气,摇头摆尾,凌风弹动,直向女孩飞去。花晓霜心头一惊,也不知是避是接。梁萧从旁见到,一步抢上,使了个如意幻魔手里的“圈字诀”,双手一翻一圈,将尺许长的鱼儿捧在怀里,转身递给晓霜。
花晓霜捧过,跑到潭边,放入水里。那尾鱼儿起初要死不活,挣扎两下,忽又有了生气,哧溜潜入潭底。梁萧怪道:“晓霜,你怎么放了?”花晓霜见鱼儿游得欢畅,心中快活,笑着说:“鱼儿离了水,会没命的。”梁萧冷笑道:“说得好听,你就不吃鱼吗?”花晓霜一愣,道:“我吃的,不过……不过……”她脸上一红,“我瞧它可怜……”梁萧心中冷笑:“爸爸是滥好人,女儿也是滥好人。”
童老三又道:“清渊!这小孩儿是谁?”花清渊说道:“他是秦大哥带到临安的孩儿,名叫梁萧。”童老三道:“他的武功是你教的?”花清渊摇头道:“不是。”童老三冷哼道:“萧千绝的如意幻魔手,谅你也教不出来。”梁萧心中惊讶:“老头儿眼珠子好贼,我只露了半招,他就瞧出来了?”
花清渊也似吃了一惊,正要回头询问梁萧。童老三把鱼钩一扬,挂在岩石之上,将身一纵,好似一只灰色大鹤,贴着岩壁落下。一时间,鱼线在空中抽尽,童老三丢开鱼竿,翻个筋斗落在潭边,身子一晃,到了梁萧身前,屈指抓出。这一抓精微奥妙,梁萧胸口一紧,顿被拿住,不觉怒道:“臭老头,你抓我作什么?”
童老三被这句“臭老头”骂得一愣,变色道:“小子,你是萧千绝的门人?”梁萧也勃然大怒,叫道:“谁是那老王八的门人!”鼓起腮帮,一泡口水吐出去,童老三急忙扭头闪过。花清渊大惊,欲要上前劝解,却又迟疑,忙向妹子递眼色。但花慕容恼恨方才被梁萧占了上风,只盼他受些羞辱,好消去自己心头之恨,是以默不作声,存心瞧这小子露乖出丑。
老少二人瞪视半晌,童老三神色渐缓,放开梁萧,皱眉说:“小家伙,你怎么叫萧千绝老王八?”梁萧道:“他本来就是!”童老三更觉诧异,暗忖梁萧若是萧千绝的后辈,绝无这般辱骂的道理,不觉心中犹疑。哪知梁萧趁他分神,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童老三一惊,急忙运劲,他内功了得,震得梁萧牙齿生痛。童老三好容易将他揪开,手背上竟多出一排血印,一时惊怒交迸,厉声道:“浑小子,你疯啦?”梁萧恨恨说:“你再说我是萧千绝的门人,我把你的手咬掉!”童老三浓眉一耸,怒道:“你不是他门人,怎么又会他的功夫?”梁萧努眼道:“你管不着!”童老三脸一沉,厉声道:“你不说个明白,休想过这石箸峰。”梁萧奋力拿头撞他,童老三却如铜浇铁铸,梁萧撞了数下,反而头眼昏花,几乎跌倒。
忽听远处有人笑道:“童铸,你老脸厚皮的,用强对付小娃儿,不嫌害臊吗?”众人转眼一瞧,修老四不知何时也下了山峰。剩下一个左老二坐在山顶,凝视身前棋局,似乎峰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童老三被他一顿讥讽,恼羞成怒:“修谷,你少说大话,有本事你来问他?”修谷笑嘻嘻走到梁萧身前,温言说:“小孩,告诉公公,萧千绝是你什么人呀?”他慈眉善眼,笑起来一团和气。梁萧瞧他为自己出头,嘲讽童铸,已有说不出的好感,再经他这么一问,不觉心口温暖,脱口便道:“他是我的大仇人!”修谷眉头一拧,又笑道:“小孩子不能说谎啊。”边说边从袖里取出几颗姜糖果子,“你乖乖说实话,公公给你糖吃。”梁萧说了实话,反被当作说谎,心中又委屈,又生气,猛地挥手拍出。修谷没有料到此着,手中的姜糖顿被悉数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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